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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8:53 PM

第15章 閑事

    把一壇酒喝完,所有人都承受不住。大家都是習慣喝低度酒的,突然遇上這麼高度數的,大口大口喝,還不如徐平呢。

    尤其是李璋,早已是歪在一邊,人事不知。

    看看天晚,徐昌帶了李用和去安置,李璋就留在徐平房里,與他睡在一起。他們兩個本就是從小玩到大,同榻而眠的時候多了。

    把李璋弄到床上,徐平穿著衣服在他身邊躺下,一時也睡不著,看著房頂想心事。

    李璋與以前的徐平不同,性格老成,從不惹事。若不是兩人的上代有那樣過命的交情,他們兩人本不該有什麼交集的。

    徐平大了兩歲,見李璋老實,便常捉弄他,還經常帶著他干一些偷雞摸狗的糗事。時間常了,李璋在徐平面前也皮起來,全不像在別人面前一樣。也正是這種交情,兩人無話不談,也不分個大小。

    李用和做了官,但品級不高,雖然家里再不缺吃用,還是沒法與徐平家里相比。那個入內院子也早早就已辭職回家養老,上上下下一家老少都是靠李用和一人的俸祿,東京城里物價又貴,他們家過得並不寬裕。好在那院子在西城外有座祖傳的宅院,離徐平家酒樓不遠,他們一家住著,不然更加窘迫。

    李璋自小與徐平廝混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吃在徐家住在徐家,上上下下都把他當自家人一般。

    徐平轉身,看著旁邊沉沉睡去的李璋,嘆了口氣。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紈褲子弟了,不知還能不能與這個兄弟相處得來。

    第二天早上,徐平醒來,起身的時候把李璋也弄醒了。

    這個家伙茫然地四處打量了一下,沒頭沒腦地問徐平︰「哥哥,昨晚我醉了嗎?怎麼不記得是如何睡下的了。」

    徐平沒好氣地道︰「你醉得像一灘爛泥一樣,搬也搬不動!這才多少時候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重了?」

    李璋不好意思地道︰「這兩年長得快了些,讓哥哥見笑了。」

    兩人洗刷罷了,李璋問徐平︰「怎麼哥哥身邊也沒個人使喚?聽說你家里破敗了些,也沒到這個地步吧?」

    徐平道︰「有一個的,叫做秀秀,我放假讓她回家看爹娘了。」

    李璋道︰「什麼時候引給我見一見,到底是哥哥的身邊人,不認識以後多尷尬。」

    徐平笑道︰「那你便多住兩天。」

    李璋道︰「本來就是要住幾天的。這附近養著騏驥院的馬,草料場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檢點得清楚,爹要忙一陣子。」

    徐平搖頭︰「真是想不通,乾元節是普天同慶的節日,世叔怎麼會這時候被差出來。算了,我們吃早飯去。」

    兩人出來,見了徐昌,才知道李用和已經會合了手下,過了河查草場公干去了,要兩三天才會回來。

    徐平搖頭,這一家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

    吃過了早飯,徐平對李璋道︰「我要去讀書上課,你去不去?」

    李璋搖搖頭︰「我只要讀書認字就行了,又不會去參加科舉,可不願去聽林秀才講那些子曰詩雲。」

    徐平也不想去,心中一動,對李璋說︰「那我也不去。不如這樣,林娘子要在她院子周圍種幾株桑樹,我們便去種樹,順便告訴老師,你來做客,這兩天便不上課了。」

    李璋湊近徐平,低聲笑道︰「你要逃課,要我幫著圓謊嗎?」

    這都是兩人以前做得多的事,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讓徐昌把莊客招集齊了,在麥場上站好。他們自己已經分好,一班專門管理果園菜園雜務,押班由徐昌兼著。還有一班押班是孫七郎,另一班選出來的竟然是高大全。

    這是個新人,竟然也能服眾,徐平不由高看他一眼。卻不想是下面人看高大全一把力氣,推他出來是想逼他多干活不要偷懶,再者他拿的錢比別人多,有事自然要扛著。

    讓眾莊客分成三列站好,徐平按名冊點了名。這是個過場,卻最不能馬虎,這上面松一點下面就會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出來,帶著民工干得活多,徐平對此深有感受。

    點完名,徐平便讓徐昌一班自己忙去,又對孫七郎道︰「七哥,你帶你手下的人去收種子。記住,就是那種開紫花的苜蓿,還有那種甜的蘆粟,這兩種多多益善,萬不可攙了其它的種子進來。還有檉柳和紫穗槐,哦,還有落花生,如果有也收一些回來,價錢去找徐都管商量。」

    孫七郎道︰「小官人吩咐,我等自然盡心。只是不知道是怎樣一個章程,是用現錢去買,還是拿糧食去換?又或者讓我們去賒?這可要保人。」

    徐昌把自己手下的人安排了,並沒離去,對孫七郎道︰「要什麼保人!我們徐家在這里是一等一的上戶,白紙黑字寫上,哪個會不信?你們只管去,真有不信的人家回來跟我說!」

    徐平本來想給他們現錢做本的,見徐昌開口便住嘴不說。他卻不知道這是潛規則,莊客都是浮民,不是特別可靠的,或者不得已,主人都不會給他們現錢做事。錢一到手,卷了就跑的大有人在。

    徐昌把孫七郎一班帶到一邊仔細吩咐,徐平便對高大全道︰「你們這一班隨著我,去給林娘子家里種樹。這事情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要小心應付。」

    眾人哄然應喏。

    桑樹是農家根本,與其它樹種不同,莊里本就育得有苗,不用外面去找。

    李璋見徐平在忙,一個人到處亂轉,沒一會回來,肩上扛了兩棵甜高粱,手里還拿著一截啃著。

    見徐平帶人去挖樹苗,李璋急忙湊上來,口中道︰「哥哥,你這莊上原來還有這種好東西!蘆粟我也有聽說,卻從來沒見過這麼甜的,快要趕上南方運來的甘蔗了!說起甘蔗,還是去年段爺爺給我買過幾棵,那滋味至今不忘!」

    段爺爺就是那個入內院子,老人家喜歡小孩,天天把李璋攏在身邊。

    徐平看李璋陶醉的樣子,笑著說︰「你要是喜歡,走的時候給你砍上一捆帶回去。不過這不比甘蔗,放不了兩天就要變味,你可要吃得及時。」

    一眾人過了南河,往東邊走不多遠有一個池塘,邊上就是育桑樹苗的地方,林林總總也有幾百棵樹苗。

    因為已是夏天,枝葉都已繁茂,選好樹苗後徐平先讓高大全帶人把大部分枝葉都去了,深挖下去,務必要多帶根帶土。

    這里是沙地,土層又深又軟,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把二十多棵樹苗取了出來,十幾個莊客一人兩三棵,扛起就走。

    回到院門前,正看見劉小乙趕了牛車送煤來,徐昌指揮著搬卸。

    見到徐平走來,劉小乙唱個喏︰「小官人來得正好,你要的石碳已經送過來了。聽說是小官人要用,夫人特意吩咐,選的都是一色好貨。」

    徐平看牛車上,裝的都是大煤塊,顏色不深,泛著熒光,只好無耐點頭︰「勞煩小乙哥了。」

    這可真都是上好的煤,怕不都要到無煙煤的等級。可他本是要做煤球的,對煤質根本不講究,越碎越好,運了這煤來,還要辛苦弄碎。

    略說幾句,眾人便順著河往西轉去,繞過彎才是林家新起的宅院。

    李璋把肩上的兩棵甜高粱在門口放下,追上徐平,口中道︰「多時不見了,我也去看看嫂子。」

    他叫林素娘叫嫂子是叫習慣了的,也沒人理他。

    轉過河彎向北行,走不了多遠就看見一座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院,里面偶爾傳出幾聲鳥鳴,環境甚是清幽。

    徐平心里也甚是佩服林文思,這才多少日子,也不知道他到哪里找來這麼多竹子栽在這里。

    林文思家在東京城里有一座臨街的兩層樓房,常年租出去做店鋪,並不靠徐家接濟。東京汴梁寸土寸金,有那麼一處不動產,足以衣食無憂。

    到了門前,看見小院粉牆黛瓦,李璋贊道︰「林秀才到底來自江南,這院子一看就住的是那水鄉人家。」

    一群人鬧哄哄的,里面已經聽到,甦兒開了門,見是徐平,忙道︰「原來是小官人來了,你們稍等一等,我進去通傳。」

    李璋看著甦兒進去,問徐平︰「這是誰?怎麼以前沒見過?」

    徐平道︰「這是林娘子新討的貼身女使,因是甦州人氏,起名叫甦兒。」

    李璋不吭聲,過了一會忽然道︰「常聽人說江南繁華,諸般風物遠勝中原,什麼時候去看看。」

    徐平沒有接話。穿越過來的人,對下江南總有點異樣,誰讓大宋不爭氣,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不一會甦兒出來,對徐平道︰「小官人進來拜茶,其他幾位哥哥先去忙吧,一會有茶水給你們送過來。」

    高大全看看徐平,見他點頭,便領著眾人到周圍去栽樹。

    李璋苦著臉道︰「嫂子不請我進去喝碗茶嗎?虧我遠從東京來看她。」

    徐平罵道︰「滿嘴胡言,你是來看她?再說她也不知道你來,怎麼會提起你?只管隨我進去就是了!」

    李璋一個勁搖頭︰「你們都是一家人,當然怎麼說怎麼有理。」

    隨著徐平跟在甦兒後面進了院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8:54 PM

第16章 煤球爐

   林素娘早就在廳門口迎著,見了李璋,笑道︰「李家哥哥什麼時候來的?也不過來說一聲。」

    李璋做個鬼臉︰「你是我家嫂嫂,可不要再叫哥哥,只叫叔叔。」

    林素娘笑笑,也懶得理他。

    這一是他們幾家都是十幾年的交情,向來隨便。再一個林素娘與徐平結親的諸般手續早已走完,只等迎娶入洞房最後一步,人人都已把她看成徐家一份子,沒有顧忌。在徐平前世,這就是結婚證都領了,只差辦婚禮。

    進了門,見林文思坐在正中,徐平急忙上前行禮︰「見過老師。這兩天李世叔到這附近公干,他家大郎要在我家住些日子,不好上學。」

    林文思黑著臉點了點頭。這種把戲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林文思也早已習慣,再者徐平不是個讀書性子,他也懶得管得太嚴。

    李璋見了,急忙上來︰「秀才好久不見,這次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給你帶點禮物來。下次到東京城里,千萬來我家坐坐。」

    林文思道︰「大郎有心了,坐下看茶。」

    此時的秀才稱呼,源自唐朝的秀才科,本是科舉之最,是讀書人的尊稱,與後代無法相比。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只有殿試金榜高中,自稱一聲秀才,才勉強可以算得上謙稱。在徐平的印象里,卻是讀書人都稱秀才,每次聽見別人這麼稱呼林文思,就有種異樣的感覺,自己這位老丈人好歹是上過金殿參加過殿試的,地位也不低了。

    這個時代過了發解試的舉子,除了免丁役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特權,但如果是在地方上,好歹也是有點身份的讀書人,能受到上下尊重。但這里是開封府,發解名額多到泛濫,落第進士就不知有多少,何況一個三傳諸科。

    幾人坐下,甦兒端上茶來,徐平道︰「昨天甦兒去跟我說,家里要在周圍種些桑樹,今天一早我去起了樹苗,已經帶來。這一會就要出去看著,不要讓莊客們胡來。」

    林文思道︰「這些就要辛苦你了。」

    徐平忙道︰「這是學生應該做的,哪來辛苦?」

    林素娘對甦兒道︰「甦兒,去上兩碗湯來。」

    徐平忙止住︰「娘子,咱們都不是外人,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我這就去看著,一會再說話。」

    迎客茶,送客湯,是此時的規矩,林家就是比徐家講究。在徐平的印象中前世的中原也有這習俗,名字更形象,最後上的湯叫「滾蛋湯」,尤其上的是雞蛋湯的時候,極為貼切,不知是不是也從那個世界的宋朝傳下。

    出了門,徐平與李璋便去看著莊客種樹,這與後世沒什麼不同,無非深挖坑,第一次少填土,多澆水,不去細說。

    沒多大一會,林素娘和甦兒出來,給大家送了茶水,一邊指點栽樹的位置。這是她們家,當然一切聽從。

    諸般忙完,已到了下午,林素娘讓大家用了點心,便各告辭。

    徐平回到自家大門,卻發現門口拴了幾匹馬,李用和正與幾個兵士由徐昌陪著喝茶。

    不由奇道︰「世叔,公事不是還有幾天要忙嗎?」

    李用和也是無耐︰「剛剛上司來人報信,有事要我回去商量,這邊的事且放下,也由不得我自己。」

    徐平只是搖頭︰「這是什麼衙門?放假的時候把人支出來辦事,要放完假了卻把人叫回去,真讓人想不通。」

    李用和沉著臉,也不說話。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件事即使再隱秘,也多多少少有些風聲傳進李用和的耳朵里,更何況大宋臣民本就有愛八卦的天性。但此事實在是關系重大,牽連太廣,一鬧出來就要天下震動。李用和不敢問,不敢說,更不敢亂打聽,面上一絲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讓它爛在自己心里。

    為什麼把他支出來?乾元節群臣見駕,就是不讓他見皇上唄!

    徐平前世如果知道點北宋的歷史八卦,就能把這事情想通。可惜他的歷史知識基本都是從課本里來,連天馬行空的歷史電視劇都極少看。

    見李用和不開心的樣子,徐平也不好多問,便道︰「那李璋要不要也隨著回去?我們兄弟也多日不見了。」

    李用和道︰「一起回去,段阿爹本就不讓他出來。」

    徐平忙讓高大全帶兩個莊客去砍一大捆甜高粱回來,讓李璋帶回去慢慢吃。這鄉下地方,本來也沒什麼像樣的禮物。

    沒大一會,高粱砍回來,李用和讓兵士馱了,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便要起程,對徐平道︰「這一次來去匆忙,也沒到白沙鎮上看看徐大哥和大嫂,你替我向他們賠罪,原諒則個!」

    徐平應了,又讓徐昌取了兩壇第一次釀的白酒,讓李用和帶回去,口中道︰「段老爹一向愛酒,這個帶回去給他嘗嘗,什麼時候我去東京城了,再去看你們。」

    李用和收了,放在自己馬上。酒這個東西很敏感,此時雖不像後來酒稅成為宋朝中央政府的重要收入,地方財政卻很依賴。徐平也不敢多送,不然進城被查出來,李用和這個芝麻小官可吃罪不起。

    諸般交待過了,李用和又把徐平拉到一邊,小聲說︰「這次我去檢點草場,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東京城里有一伙惡少年回到這附近地方,糾結了一幫群牧司屬下的軍士,奪人錢財,不做好事。你家是這里一等一的上戶,難保不成別人眼里的肥肉,今後你謹守門戶,諸事小心。」

    徐平點頭︰「前些天我母親也說,今年開封府里不太平,流民多,還有落第的舉子搞風搞雨。我家新討的那個女使秀秀,她家里就是被人盜去了幾十只羊,過不下去。看來是要小心些。」

    李用和道︰「徐大嫂是個仔細人,這話不是空說的,你心里有數。我也聽人說起,有幾個沒了盤纏的舉子在這附件搞事。不過他們是讀書人,無非是一個騙字,不會與惡少年搞在一起,不然鬧出事來,朝廷的責罰非同一般。總之你現在如同自立門戶,比不得以前,萬事仔細!」

    這邊交待過了,李璋還依依不舍︰「這才來了一天,門戶都沒認熟,就要回去!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

    徐平笑著把他托上馬︰「你再長兩年,有我這麼大了,就能自己騎馬來,不用跟在你爹後面。」

    李璋撇嘴︰「你能自己亂走?也不見去東京城里看我!」

    徐平道︰「我是沒空,這麼大個莊子要打理,怎麼能跟你比?」

    看著李用和一行策馬而去,徐平搖頭嘆氣。這個時代當個官也不過如此,被人支使得團團轉,還不如自己緊守莊園呢。

    回到院里,見運來的煤在樹下堆成一堆,便讓徐昌帶了高大全幾個揀了幾塊出來,找個錘頭砸得粉碎。

    他自己又帶了幾個人,挖來粘土做爐子。

    煤球爐沒什麼花哨,做得好了講究起來才有技術含量,徐平只是要求能用就行,連爐膛都是隨便找幾塊鐵片塞在里面。

    把爐子做好,卻沒有鐵皮裹住,只好找了一個陶盆打破,拼起來在外面敷了一層,再用麻繩捆住。

    這邊爐子做好,那邊煤也搗碎了。徐平先取一些粉碎的煤用水和了,在爐里厚厚抹上一層,這就當作耐燒層了。

    弄完了,便讓人搬到自己小院里,放在廚房外面。看看高度,秀秀用起來應該正好合適,再也不用踩著凳子燒水了。

    徐昌道︰「大郎若要燒石碳,原來的灶也能用,何必多此一舉弄這個?」

    徐平道︰「這不是為了燒石碳,是因為原來的灶太高,秀秀年紀小,往往夠不著。我又吃不慣廚房做的飯菜,在這里弄個小灶。」

    徐昌嘆口氣︰「大郎對秀秀這丫頭倒是真好!」

    徐平看著徐昌,認真地說︰「一個這樣小的女孩兒,家里遭難,被爹娘賣了出來,骨肉分離。我不是個鐵石心腸的,怎麼忍心把她當牛馬使喚!」

    徐昌笑笑,也不說話。主人心軟,本就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福氣。

    兩人出來,把外面搗碎的煤粉聚起來,又找來粘土混在一起,加水拌勻,弄得不干不濕,正好合適。

    此時徐平才發現要把這一堆弄成煤球也不容易,又沒有個模具。想來想去,只好在地上挖了個圓洞,里面放柴燒得干透,權當作模具。

    煤球上扎眼不能亂扎,燒的時候要的就是上下眼通透,才能火旺,做到這一點便要求所有煤球上的眼要一樣。徐平用塊木板制成與地上的洞一樣大,上面開了眼出來,插進一樣粗細的竹枝,便就是個模具了。

    把這模具放進洞里,讓高大全帶人向里面填煤粉,填滿了踩實之後連著木板一起提出來,一塊煤球便就做成。

    這煤球當然不能與他前世機器制成的相比,不但沒精致,也沒那麼結實,只好讓人小心翼翼地搬進自己小院里。

    等到弄完,徐平從前幾日制的酒精燈里倒出一點酒精潑在木柴上,塞到爐里做底火,慢慢把爐子生了起來。

    一眾莊客圍著看稀奇,見火起來,一個莊客道︰「這爐子有趣,我們也去弄一個,晚上逮個野雞野兔燒起來也方便。」

    眾人稱是,一哄出去了。

    徐平搬個凳子坐在新做的煤球爐旁邊,看火越燒越旺,不由望得出神。

    也不知道秀秀在家里怎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8:55 PM

第17章 奴僕無私財

    在莊子的北面,離開去白沙鎮的道路不遠,是南河進入徐家田莊的地方,這里河道較窄,水卻比較深。

    徐平帶著高大全的一班人馬在這里攔河築壩。

    這個時代,又沒抽水機什麼的,僅僅利用水車提水,耗費人力又多,效率又太低,遠不如攔壩提高水位自流灌溉來得劃算。分流之後又可以降低下流水位,利于灌溉之後的余水流回河道。

    挖土的農具都是熟鐵制成,雖然這里土軟作業還算順利,農具卻磨損得利害。徐平坐在一邊,看得心里煩惱,不由想起劉小乙拉回來的那一車煤炭,要不煉成焦炭煉點好點的鋼材呢?以後也用得著。

    正在徐平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莊客從莊里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這個莊客叫呂松,是徐昌手下,專管放羊的。

    呂松跑到徐平面前,叉手行個禮︰「官人,你的婢女秀秀回來了。」

    徐平收回思緒,看看他,笑著答道︰「回來便回來,也不用你特意來告訴我吧。怎麼還慌慌張張的?」

    呂松吞吞吐吐︰「可——洪婆婆在責罰她……」

    「什麼?!」

    徐平騰地站了起來。秀秀是自己的人,礙著洪婆婆什麼事了?

    深吸一口氣,對呂松道︰「到底怎麼回事?」

    呂松面色發苦︰「我一個下人,又怎麼說得清楚?徐都管讓我來找你,最好回去看看。」

    徐平吩咐了高大全帶人干活,急匆匆地隨著呂松回了莊院。

    院里圍了五六個人,都是徐昌手下的,徐昌站在前面。

    人群中,秀秀跪在地上,洪婆婆站在她身邊,手里提著一根藤條,一邊口里罵著,一邊不時抽一下秀秀。

    聽見腳步聲,秀秀抬起頭來,正與徐平四目相望。

    她的眼中閃著淚花,那眼淚不是流出來,是從眼里迸出來,她又逼回眼楮里去,殘存在外面映著陽光閃閃發亮。

    徐平一個箭步上去,把洪婆婆手里的藤條奪了下來。

    蹲下身子,徐平輕輕問秀秀︰「怎麼回事?你回家是我答應的,誰敢來找你麻煩!」

    秀秀輕輕搖了搖頭,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對徐平道︰「官人,我家里是窮,可我從來沒有起意從這里偷什麼西。」

    洪婆婆在一邊只是冷笑。

    徐平拍拍秀秀的肩頭︰「沒事,你先起來。」

    秀秀卻是不敢,只是跪在那里搖頭,嘴角倔強得抿著。

    徐平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洪婆婆,眼里已經帶了殺氣。

    洪婆婆冷笑道︰「大郎對身邊的下人好,這誰也管不了。不過下人有下人的規矩,夫人吩咐我在這里管莊,自要盡心看好這幫下人,才對得起夫人的恩典。這個小丫頭被我人贓俱獲,自要受罰,大郎就不要蠻纏了。」

    徐平冷聲道︰「什麼贓?」

    洪婆婆道︰「這小丫頭回家的時候,不小的包袱抱回家去,許多莊客都是看見的了。回來她自己也認了,有兩個四五斤重的糯米粽子帶回去。大郎,不當家不知鹽米貴,四五斤糯米好多錢呢!里面又有肉,這可不是小事!」

    徐平被氣得笑出來︰「那是我讓秀秀帶回去孝敬爹娘的,我院里的事情,要你個老太婆來說三道四!」

    洪婆婆冷著臉︰「這宅院里的東西,夫人可是說的明白,都是我來管。大郎在家里對這小丫頭如何好我管不著,帶出去不跟我說,那就明明白白是偷了。這理就在這里,說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徐平的意識里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火氣上來,登時就要發作。

    正在這時,一個莊客喊了一聲︰「林秀才來了!」

    莊客讓開,林文思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要說林文思是徐平岳丈,就是他鄉貢的身份也要給面子,徐平便住了口,只是看著他。

    林文思看了看場中的徐平和洪婆婆,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秀秀,沉聲道︰「有什麼大事?吵吵嚷嚷,幸虧沒個左鄰右舍,不然豈不被笑話!」

    洪婆婆道︰「見過秀才。這小丫頭仗著主人寵愛,從這家里帶東西出去。宅里這麼多人,若都是這個樣子,那還得了?徐家就是有金山銀山,這個一點那個一點,要不了多久也要被搬空!若不罰她,別人就要有樣學樣!」

    徐平道︰「先說好了,那兩個粽子是我給秀秀,可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不要扯著虎皮當大旗,有什麼話只管跟我說!」

    林文思看著徐平,沉聲道︰「你也是個讀書人,隨著我這麼多年,基本的道理也不明白?你給她的怎麼了?奴僕無私財,她人都是徐家的,更何況那些外物!不告而取是為偷,狡辯什麼!讀書人就要明白事理,佔住一個理字,走遍天下都不怕!再過幾年,你也要成丁立戶,還只是一味犯渾!」

    徐平被這一句話噎住,臉色通紅,青筋就暴了出來。

    林文思也不理她,轉身對洪婆婆道︰「你為主做事,自是應該忠心。既然是人贓俱獲,那就一根索子捆了去見官!都是一體良民,誰給的你權力私設刑堂!國家法令,動私刑是天大的罪過,官府追究下來,別說你一個管院的婆婆,就連徐家也牽連不小!愚不可及!」

    洪婆婆見林文思對自己發火,心中已是慌了,至于那些道理,又豈是她這樣一個婦人能想明白的?囁嚅道︰「不過是兩個粽子,如何能把這丫頭綁到衙門里去?知縣相公還不把我亂棒打出來!難道就不罰了?」

    林文思道︰「就是要罰,是你這樣罰的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一般是爹娘生養,若不是活不下去,哪個會典兒賣女?你如何下得去手!她這般年紀,被賣到徐家來,怕的就是主人動不動打罵,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了一步路。正是孩子時候,縱有些小錯,只管說與她知道就好了,何必這樣,傷人身體,辱人名聲!」

    這一番話說下來,各打五十大板,再沒人吭聲。

    就連徐平,在心里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只好憋住。難道這就是讀書人的威力。

    林文思看看四周,道︰「都散了吧,各做各的事去,聚在這里成什麼體統!徐平,你把秀秀帶回去。」

    說完,也不多留,舉步就出了院門。

    眾莊客看事情已經結束,紛紛散去。

    徐平把秀秀扶起來,叫住徐昌。

    轉身看著洪婆婆,一字一頓地道︰「徐昌,把洪婆婆送回我母親那里去,你親自看著送到。跟母親說,若是再把這婆子差回來,我就亂棒打死,把屍體送還給她!莫謂我言之不預!」

    說完,扶著秀秀回了自己小院。

    徐昌怔在那里。這個樣子蠻不講理的徐平,他不是沒見到過,但那都是以前好久的事了,最近徐平的形象比那個經常犯渾的紈褲好了很多。今天突然又來這一出,讓徐昌很不習慣。但他不可怠慢,徐平說要把洪婆婆亂棒打死,那就真可能做出來,天蹋下來都不管。

    轉身對洪婆婆苦笑道︰「姐姐,你也聽見大郎的話了,大郎發起狠來,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誰都攔不住!你也別使為難,找輛車兒,我送你到鎮上去,你有什麼委屈去跟夫人說,只有夫人能治住他。」

    洪婆婆惡狠狠地看著徐平的背影。這個小畜牲自她重新進了徐家就看著不順眼,本來想今天抓住他身邊婢女的把柄,好好羞辱他一頓,卻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的後果。主人夫婦把這家伙看成是心尖肉,硬拗她是拗不過他的,好在事情的起因有理有據,夫人說不出什麼來,就是為知以後會如何了。

    徐平扶著秀秀回到小院,找個凳子讓她坐,打了水來讓她洗臉。

    秀秀的眼淚已經干了,一直沉默不說話。

    看著秀秀洗臉,徐平小聲問她︰「身上痛不痛?」

    秀秀搖搖頭︰「我們貧苦人家的孩兒,這點不算什麼。」

    徐平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看著秀秀洗完了臉坐在那里發呆。

    發了一會呆,秀秀突然問︰「官人,秀秀真的是賊嗎?」

    徐平忙道︰「不是!怎麼會是!那本就是你的東西!還記得嗎,我還要給你禮物,你還不要呢!」

    秀秀長長嘆了一口氣︰「然而林秀才也說我是。他是讀書人,他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我活了這麼大,從沒做過讓人背後指點的事啊!」

    徐平道︰「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說的話也不是天理!秀秀,你別往心里去,人活在世上,能做到問心無愧就好。」

    秀秀轉身看著徐平︰「讀書人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他們讀了那麼聖賢書,官人你卻連發解試都沒去考過,只是安慰我罷了。被人指點著說是賊,又怎麼問心無愧。」

    徐平看著秀秀,她的面容沉靜,好像真地把這事情想通了一樣,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坐在那里怔怔地看著地面,好大一會,秀秀突然轉身看著徐平︰「官人,我真地好委屈!我只是心疼弟弟,給他帶點好吃的罷了!」

    眼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8:57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28 06:52 PM 編輯

第18章 徐昌定親

    送了洪婆婆去鎮里,徐昌回來便躲進自己屋里,誰也不見,也不知道張三娘罵了他什麼。

    張三娘的反應也很快速,第二天就到了莊里來。

    依然是劉小乙趕著牛車,車上除了張三娘,還有她的貼身婢女迎兒。

    進了莊里,張三娘先狠狠瞪了一眼迎上來的兒子徐平,看得徐平心里「咯」一下,也不知道老娘要怎樣找自己的麻煩。

    見禮罷了,張三娘居中坐下,迎兒一邊站著。

    張三娘道︰「洪婆婆前些年喪了丈夫,中年守寡,性子偏狹了些。這回事情,是她小題大做了,鬧得家宅不寧。我把她招回去,只在我身邊使喚,秀秀的事情,大家都忘了吧。大郎——」

    徐平急忙應聲上前。

    張三娘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嘆了一口氣,終于也沒在眾人面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那個丫頭是你身邊的人,這回受了委屈,你多寬解幾句。再讓人給她做身新衣裳,就當我徐家給她賠個不是了。昨天下午我在鎮上見過她娘,任家嫂子對我說了不少好話,我心里也過意不去。這回事情終究是我們家里做得過了,街坊鄰居面上也不好看,你說給她聽,不要在心里留下疙瘩。」

    徐平沒想到母親竟然如此通曉世情,急忙答應下來。在他的印象里,這幫地主老財對下人就沒個好的,哪會這麼輕松認錯。

    張三娘心里卻只是嘆氣,她不這樣做又能如何?昨天秀秀的母親一見她的面就跪下了,一直說自己女兒不懂事,讓她包涵。都是街坊鄰居,別說人心一般是肉長的,她也不是狠毒人,就是昨鄰右舍的眼光都讓她臉上火辣辣的。徐家離鄉多年,回到這里可以說是無根無底,怎麼敢弄得人人喊打?

    吩咐過了徐平,張三娘又道︰「這處宅子里,上上下下也有幾十口人,不能沒個人管著。迎兒是我身邊人,也有好幾年了,各方面都靠得住。自今天以後,她便代替洪婆婆,管著院子里的事,你們所有人以後都仔細著。」

    迎兒還不滿二十歲,滿臉通紅,在眾人面前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張三娘搖了搖頭,身邊也沒個人了,只好將就,讓眾人散了。

    見徐平轉身,道︰「大郎,還有徐昌,你們兩個留下來。」

    說完起身,帶著迎兒進了書房。

    這里是莊院的正屋,一直都是給徐正和張三娘夫婦空在這里,平時自然有人打掃。這是家主的權威,別人冒犯不得,徐平自己也是住在偏院里。

    在書房里坐好,看著跟進來的徐平和徐昌,張三娘道︰「這里沒有外人了,有幾句體己的話說給你們聽。」

    先對著徐平︰「大郎,你這動不動就犯渾的性子什麼時候才改?那麼多人面前,你是怎麼對洪婆婆說話?有什麼事,我們是親娘兒兩個,你先對我說了,難道什麼時候我倔著你不成?你眼里有沒有我這個娘!」

    徐平訕訕地道︰「我已經改了很多了。」

    張三娘只是嘆氣︰「尤其是昨天,把林秀才驚動了過來。他是我的親家,你的岳丈,你知不知道這份交情多麼難得?他一個讀書人,本來就不怎麼瞧得上我們這種經紀人家,又把家里丑事攤在他面前,他心里怎麼想?大郎啊,你也隨著林秀才讀了好多年書了,都讀到哪里去了?一點不明白事理!我還指望什麼時候你給我掙個誥命,這個樣子,等白了頭也沒個盼頭!以後莊里的事情你少摻和,老老實實去讀書!」

    徐平一驚,他的樂趣就在整治田地上,讀書有什麼意思?他前世都讀了一二十年了,實在讀得夠多了。

    想了一會,徐平鄭重對張三娘道︰「母親讓我一心讀書,實不相瞞,那樣我也就讀不下去了。若是兩邊顧著,我也還能讀。我向你保證,這一年絕不偷奸耍滑,在書堂里就好好念念書,外面卻又由我。一年之後,我也就知道自己是塊什麼材料,能不能參加科舉掙來官身,那時候自有說法。」

    張三娘聽罷,笑著對徐昌和迎兒道︰「你們聽到沒有,一年之後就能認清自個,大郎可是讀了好多年了!說這種話哄我,你們信不信?」

    徐昌道︰「小的信。大郎這些日子是慢慢收心了,比不得從前。」

    張三娘奇道︰「你也這樣說?家里老漢也有這意思,我就是覺得自己兒子也沒變多少,還是那個憊懶樣子!不過都管你跟大郎呆在一起的時候多,想來不是亂說的。既然這樣,我就再給你一年時間。不過說好了,為娘的可不管你是不是那塊材料,一年之後告訴我的只是哪年能夠高中,別說自己讀來讀不來這種廢話。給我掙個誥命在身,與親家相見也有面子,百年之後到地下去,見了祖宗面上有光。我只有這一個孩兒,什麼事情都著落在你身上!」

    有一年的時間也是好的,徐平知趣的不再說話,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與徐平說完,張三娘才對徐昌道︰「徐昌,你到我家幾年了?」

    徐昌見張三娘問得認真,忙斂容答道︰「回主母,徐昌幼時入門,已經二十六年了。」

    張三娘點點頭︰「二十六年,一轉眼就過去了。我記得那年父親把你抱回來,還只是剛剛學會走路的樣子,也不知生在哪年哪月。」

    徐昌道︰「幸虧先主人收留,徐昌才免凍餓而死,入門的日子就是我的生日,徐昌只過了二十六個生日。」

    張三娘道︰「說起來,你現在也差不多是三十歲的人了。自從我父親去世以後,家里常常忽略了你。人說三十而立,你該要成個家了。」

    徐昌忙道︰「主母怎麼說這種話?我吃在徐家住在徐家,這些年來別說凍餓之苦,半點委屈也沒受過,這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張三娘不理他,拉過迎兒問道︰「你看我貼身的迎兒怎麼樣?」

    迎兒低著頭,偷偷看了徐昌一眼,滿面嬌羞。

    她今年十九歲,正是花朵一樣的年紀,雖然說不上多麼美貌,能被主人收在身邊貼身使喚,也不可能丑了,有中上之姿。

    徐昌道︰「迎兒姐姐是主母身邊的人,日日教導,自然是好的。」

    宋時稱人,除非特殊情況,或要特別點明長幼,極少有叫弟弟妹妹的,與年紀無關,男的稱哥哥,或是幾哥,女的稱姐姐,或是幾姐。哪怕是父親稱呼兒子,如後來的宋徽宗稱呼兒子宋高宗趙構,也一樣是叫九哥。所以徐昌雖比迎兒大了許多,一樣稱呼姐姐,這是古今習俗不同。

    張三娘笑著道︰「我把迎兒許給你,你願不願意?」

    徐昌怔在那里,過了一會才道︰「迎兒姐姐是天仙般的人兒,這是徐昌前世修來的福分,主母的恩典,當然萬分願意!」

    聽見這話,徐平不由看了一眼徐昌。這家伙平時看起來老實忠厚,沒想到關鍵時候嘴中也是蜜里調油,話怎麼動聽怎麼說。

    張三娘笑著出了一口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迎兒也是個可憐人,自小無父無母,你們誰也別嫌棄誰。一應事情,我自然與家里老漢主持,就當你們的長輩。日子今天定下來,就在三天以後。開頭的日子你們委屈一點,先住在這里西廂院里,過幾天在外面起一座宅院,一應使用都從庫里撥。」

    這是讓徐昌和迎兒出去單獨立戶了,徐家也算慷慨,兩人當然千恩萬謝。

    其實這事不能往細了說,尤其是徐昌和迎兒的身份,不能瓣扯開來。

    按宋時的律法,是沒有私奴婢的,此時的官奴婢也已經絕少,到了宋室南渡,就徹底絕跡了。

    平時所稱奴婢,都是雇佣來的,都有期限,官府也嚴禁終身雇佣,契約都是五年一換或是十年一換。到期主僕身份解除,因本是良民,並不需要放良。

    但長期雇佣甚至終身雇佣在實際中還是存在的,像徐昌這種就是例子,便只能鑽法律的空子。這樣在立約的時候,便不能說是雇佣為奴,而只是說收為養子或是養女,這就沒有期限了。實際的身份,其實還是奴婢。徐昌認真說起來,估計是被徐平的外公收為養子了,這種關系,也就不可能發生奴婢娶女主人繼承家業這種狗血情節,張三娘只是嫁給外人徐正。

    而迎兒徐平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有沒有期限。如果立約的時候身份是徐家的養女,那關系就徹底亂套。

    這就是張三娘把這一節略過去,只說讓他們出去成家立戶的原因,具體的不能說得太清楚。

    問過了徐昌和迎兒,張三娘解決了一件心事。洪婆婆鬧出的事情實在讓她心煩,但也不放心把家事交給別人,迎兒的性子太軟,只好拉了徐昌進來。這是家里自小養到大的人,當然最可靠。

    見徐昌和迎兒都羞答答的,張三娘笑著對徐平道︰「大郎,你好歹是個讀書人,趁著今天大家高興,替迎兒想個好名字。要出去嫁人了,不能再叫迎兒這種賤名。我們雖是經紀人家,也不能亂來讓人笑話。」

    若在徐平前世,迎兒、甦兒、秀秀這種女孩名,聽起來還是挺有意境的,也有不少女孩這樣叫。但在這個時候,都是賤名,基本只有三種時候用,一是家里婢女,再一個是外面姘頭,還有就是作為小孩的乳名。迎兒既然要嫁為人婦,為了她以後的臉面,便不能這樣叫了。

    想了一會,徐平道︰「既然都管隨我們徐家的姓,迎兒便隨母親姓好了,便叫張艾嘉如何?」

    張三娘道︰「有什麼說法?」

    徐平有些尷尬︰「要什麼說法?好聽不就行了!」

    張三娘笑著罵道︰「早說你讀書不用心,今天果然丟人!不過這個名字倒還叫得,就這樣定下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8:58 PM

第19章 匪訊(上)

  四月丁丑,二十,徐昌與迎兒成親的日子。

    莊後南河上的壩已經築成,開始蓄水,只剩下旁邊的分流渠要填起來。為了利用水利,徐平在壩底埋了三個大渦輪,都是用木頭制成的。只是現在沒什麼用,只露了三根轉軸出來,要等以後有配套用的裝置。

    一到中午,整個莊里的人全部放假,都來給徐昌慶賀。

    因為徐昌和迎兒都是下人身份,一切從簡,只是自家里熱鬧一下罷了,並沒有請親戚鄰居。

    徐正和張三娘坐在廳的正中,林文思在一邊做證婚人。

    新人上來,林文思贊禮,兩人向主君主母見禮罷了,便算禮成。

    圍在外面的一眾莊客哄然叫好,就在院里放起爆竹來。這時的爆竹是真正的竹子,一截一截的扔在火里 啪亂響。

    徐平見了,暗叫失策。火藥又不是多難做的東西,他穿越來的,當然知道配方,要是早想到,煙花也做幾個,好好熱鬧熱鬧。

    亂哄哄鬧了一陣,酒席便就擺上來。主桌擺在廳里,無非是徐正夫婦,林文思,徐平和新人夫婦幾人。其余莊客,都擺在院里。

    徐家是賣酒的,酒水自然不少,一壇壇的就擺在一邊。徐平蒸的白酒也有幾壇放在那里,有喝的自己去取。

    白酒太烈,第一次喝個意思還好,長時間喝下來,沒有養成習慣的人就喝不慣了。想來也是,便在徐平前世,除非是真正愛酒的,誰又會經常喝白酒?北方還好,南方多少年白酒也不流行。

    真正說起來,白酒出現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只是流行于中國北方,直到出現大曲用高粱等糧食精心釀制的高檔白酒,才上得了台面。糧食的價格可不便宜,不是下層百姓能夠經常喝得起的。真正在普通人中廣泛流行,就要等到解放之後了,由政府組織開發出使用紅薯等高產作物制成食用酒精,再用各種方法轉換成白酒,把成本降下來,白酒才成為流行的酒精飲品。

    此時用的酒曲是小曲和紅曲,大曲都還沒出現,更不用說真正的固體發酵工藝,按歷史正常發展,要等很多很多年之後了。

    徐平蒸出來的白酒,只能說是取巧的產品,還遠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高粱大曲或是五糧大曲,當然也沒有那份醇香,只是依靠著酒性烈,對那些真正的酒鬼才有特別的吸引力。

    這些雖是閑篇,還是要說清楚了。穿越的人要想靠著白酒賺錢,一條路子是如茅台五糧液等名酒那樣制出精品,再一條就要靠著後世政府組織力量研發出的成果,用低成本的食用酒精制酒,古人又不是傻子,其它的路子是行不通的。而紅薯等可高效制酒精的作物,是釀不出中國白酒的,只有用谷物。

    徐平之所以沒有把自己蒸的白酒當成高檔品去賣,是因為這本就不是什麼高檔貨,只有在特殊的市場才有吸引力。青樓里吟詩作詞的文人,從根本上是不會喜歡這種東西的,而他們恰恰代表了社會風尚。

    酒過三巡,徐正便與張三娘告辭離去。他們兩個在這里,大家都放不開臉面暢飲,再則酒樓那里也要有人招呼。

    把主人送走,孫七郎帶頭歡呼一聲,此時大魚大肉上來,烈酒也被搬上桌,幾個量大的酒鬼開始了真正的豪飲。

    徐平把林文思送回家,重又回到院子里。

    孫七郎喝到興起,對坐在廳里的徐昌喊道︰「都管,你何不把新娘子送回屋里,與我們兄弟痛飲一場?便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總也得等到太陽落下山去才好辦事,此時只是眼楮看著,又吃不到嘴里,豈不更加焦急!」

    徐昌罵道︰「這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轉身對迎兒道︰「娘子,要不你先回屋里?這群都是粗人,你也知道,兩碗酒下肚,他們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到時不好看。」

    迎兒羞答答地道︰「也好。」

    裝模作樣由徐昌攙著,先回到了自己小院里。

    眾莊客看著這一對新人,高聲調笑,場面混亂不堪。

    等到徐昌回來,孫七郎站起身來,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把一壇白酒拍在桌上,高聲道︰「都管,敢與七郎拼上三碗麼?」

    徐昌走上前,口中道︰「你卻這不是找死?先放翻了你這廝!」

    徐平知道自己若是在場,這群人也有拘束,放不開心懷,便取了些酒菜,拿回小院與秀秀對酌。

    經過這幾天,秀秀慢慢把那天的事放下了,但終究不如以前活潑,徐平心里覺得遺憾,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不知不覺中午過去,有的莊客不勝酒力,已經被放翻,還清醒的一邊罵著調笑,一邊把這些人抬回屋里。

    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急驟的馬騎聲,直向這里來。

    徐昌酒量驚人,此時剛剛開始有點酒意,正與高大全捉對拼酒,聽見馬騎聲,吃了一驚。

    這里是偏僻的鄉下,極少有騎馬的富貴人家來,要知道徐正夫婦來往都是騎驢或坐牛車,馬是很少見的東西。

    不敢怠慢,徐昌急忙站起身,招呼了高大全,一起出門看。如今徐家把這處田莊托付了他們夫婦,不敢不上心。

    徐平也在院里聽見,心中奇怪,走了出來。

    三人出了門,正看見一人一騎向這里沖來,到了徐家門口,呼地停下,那馬騎高高揚起,頗有威勢。

    馬的後面,七八個壯丁拖槍執棒,跑得氣喘吁吁。原來這人是到了莊子不遠的地方故意做出這個動靜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見了來人,徐昌上前唱個喏,高聲道︰「不知是耆長來,未曾遠迎,恕罪則個!不知到我們莊上來有何貴干。」

    那人騎在馬上,也不還禮,斜眼看著徐昌︰「徐干辦,這莊上的事你說了算嗎?如果不是,找個說得上話的來!」

    一邊說,一邊不時瞟徐平。

    徐昌道︰「我們小官人在莊上,若有大事自然由他主持。不過若是一般的事,只管跟我說就好了,主人家委我在這里管莊。」

    徐平看著納悶,不知這人什麼來頭,便低聲問高大全︰「你知道這個是什麼人嗎?看起來好大的威風!」

    雖然問了,徐平原也不指望高大全能回答,他畢竟是新來的。

    沒想到高大全竟然知道,低聲對徐平說︰「這人叫做李威,原來與小的一樣都是群牧司屬下的,不過他是給馬監看馬棚的,分得有一兩頃好地。馬監撤了之後,他種著原來分的田地,脫了軍籍。因為他原來從軍,有點力氣,便充了這左近的耆長,帶著幾個壯丁巡視地方。」

    徐平點點頭,安心看徐昌與李威對話。

    宋朝此時的鄉村地方,對接官府的有這麼幾個差使。一是里正和鄉書手,主管督促賦稅,勸課農桑,及立契等各種雜事。另一個就是耆長,主管巡視捉捕盜賊,維持地方治安,手下帶的是本地抽的壯丁。

    雖然做的是官面上的事,但這幾個職位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而是當地主戶的差役。若不是豪強人家,或者是所說的形勢戶,這種差役攤到頭上就是極倒霉的事。

    其中又有里正為最,除非當的人家里又富又強橫,不然下邊有人不交稅要里正代交,上面有攤派又壓到里正頭上,還有各種莫名其妙的差事,不幾年就要傾家蕩產。所謂里正衙前,人人聞之色變。舉個例子,官府給你個差事,讓你押送一文錢到幾百里外,幾年時間不給交割,誰當誰都要跪。徐家因為是這里一等一的大戶,一來里正的差使就攤到頭上,是徐正花了錢上下打點攤到別人頭上才算了事,不然家里沒個安生。

    三個差使里耆長算是最好,只是維持治安而己,只要不是遇到極難破的案子,也沒什麼,還可以在鄉間耍威風。當然若是倒霉,真遇到破不了的案子捉不到的賊,知縣相公的板子也是不饒人。立有時限,過限就打,就是真把耆長打殘了打死了也不是個事,算你倒霉。

    所以徐平知道李威不過是本地的耆長,也不放到心里去。

    李威見主人徐平不出來,只讓一個管莊的徐昌出來應付,覺得是看不起自己,心中已是起火。他本是聽說徐家今天辦喜事,竟然沒有請他,過來耍耍威風蹭頓酒喝,遇到這種情況,就有心把事情鬧大了。

    冷聲道︰「現如今地方上不太平,盜賊橫行,我職責在身,當然要四處巡視。你們有聽說什麼消息嗎?」

    徐昌道︰「我們莊里風平浪靜,沒聽說什麼事情。」

    李威一下變了臉︰「你說什麼混話!前些日子莊子旁邊牛羊司的牧子一夜丟了幾十只羊,這樣的驚天大案,你敢說沒聽過!」

    徐昌聽了口氣,知道他是來找事的,只好放低身段,恭聲道︰「這事也有耳聞,只是沒親眼所見,官府又沒榜文下來,誰敢當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2 PM

第20章 匪訊(下)

    李威自然知道任家沒有報官,他只是拿這個做由頭來詐徐家,聽見徐昌的話,冷聲哼道︰「你倒是答得順嘴,可知道我為什麼拿這話來問你?」

    徐昌搖頭︰「小的不知。」

    李威道︰「那個牧子叫任安,有個八歲女孩兒叫秀秀,是不是賣進你們莊里了?」

    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徐昌點頭︰「不錯。我們雇人是正經有牙人作保,立得有契約,連稅帶款都是現錢,明明白白。」

    李威一拍大腿︰「原來這事你也知道!剛才為何騙我,說是不知道任牧子家羊被盜的事?卻買了人家女兒,這是分明有鬼了!」

    徐昌道︰「我們只是雇人,哪里會打聽那麼多?」

    李威自覺找到了把柄,哪會聽徐昌廢話,招呼一聲︰「那邊任家的羊被盜,這邊就買人家女兒,哪有這般湊巧?這個徐昌答話支支吾吾,明擺著了是有隱情不敢讓人知道,不定做了什麼奸事。小的們,與我把這人拿下來!」

    一眾壯丁是跟著當差的,只聽長官吩咐,與徐家又不熟,聽了這話,舉著棍棒就把徐昌圍住。

    徐平算是看明白了,這個李威就是來找事的。只是卻想不明白為什麼,徐家是大戶,有錢人什麼時候走到哪里都是要高人一頭的,惹著了,他們不定花錢就從哪里買出什麼關系來。李威這麼大膽,難道就不怕?

    見徐昌被圍住,知道自己不出頭不行了。走上前去,對李威道︰「在下徐平,是這莊里主人的兒子。這位怎麼稱呼?」

    李威仰著頭道︰「我叫李威,人人都稱我拼命李二郎,你可記住了!」

    徐平笑道︰「你好威風!那邊是我一個莊客高大全,你認不認識?」

    李威看看高大全,臉上肌肉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起來有些面熟,卻沒聽過這名字!」

    高大全聽了奇道︰「李二郎,這才多少功夫,你就裝作不認識我?你左右不過是做個耆長,官家眼里不過是當差的下賤人物,就這麼眼高?」

    李威別過臉去,也不理他。

    徐平道︰「我這個莊客一身力氣,如果得我一聲吩咐,一把就能將你從馬上扯下來,扔到路邊溝里去!你信不信?」

    李威聽了,猛地轉過頭,上下打量徐平,口中喝道︰「你好大膽!我是巡捕盜賊的耆長,敢這麼恐嚇我!」

    徐平冷笑︰「我這莊里誰是盜賊?你有沒有官府文書?帶著人舉刀拿槍來我莊里,圍了我的管莊,想干什麼?不是看你有個耆長身份,我先就把你拿住看成盜賊!如今院里幾十個莊客,只要我一聲令下,看你哪里跑去!」

    李威眼珠轉了轉,口氣有些軟了,話里卻不饒人︰「你說到天去,我也是覺得你買秀秀這個女使可疑!你讓她出來,與我對質!要是不敢,我就把你們拿到縣里,自有知縣相公發落!」

    徐平聽他咬住秀秀不放,已是心頭火起。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清楚?又不像徐平前世,不管怎樣都要講個人證物證,這時只要到官府里,只要沒抓住盜羊的賊,關著你你也沒辦法。還不是要上下使錢?

    強壓下心頭火,徐平道︰「秀秀是個小女孩,天生膽小,怎麼敢見你們這些如狼似虎的人?要不這樣,你隨我到院里,找個安靜地方問,如何?今天我們莊里也正在辦喜事,諸位既然來了,不妨就飲一杯喜酒,豈不是好?」

    蹭吃蹭喝本就是李威來的目的,徐平說出來了,他卻又不想這麼算了,繃著臉道︰「我們當差的,到你家里吃喝豈不讓人閑話?你只管把人叫出來,我問完了就走!」

    李威這麼一說,他手下的壯丁就不願意了。本來說好的就是來徐家好吃好喝,扭頭就走怎麼成?他們又不是官面上的,只是地方自治力量,說起來還不如徐平前世的民兵連正規。酒肉在面前,誰管李威?一起鼓噪。

    李威彈壓不住,只好裝模作樣地下馬,對徐平道︰「你前邊帶路!」

    徐平心里冷笑,進了我的門,一會讓你叫爹!

    進了院門,此時酒席已到中場,只剩了孫七郎等十幾個酒量大的還堅持在那里,也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壯丁看到滿桌的酒肉,眼都直了。他們本就是附近的普通農民,就是所謂的下等主戶了,有酒有肉的日子只有過節才來那麼一次。

    莊客里有與這些壯丁認識的,招呼一聲,呼啦一下都跑去了酒桌上。

    徐平對李威道︰「秀秀在我小院里,你隨我來。」

    又看看高大全,使個眼色︰「你也過來。」

    高大全被徐平看得有些發虛,卻不敢說什麼,只好跟上。

    進了小院,秀秀正在那里收拾吃剩的東西,見到徐平帶人回來,問道︰「官人有客嗎?」

    徐平道︰「算不上什麼客。你先不要收拾,過來說話。」

    到了這一步,李威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咳嗽一聲,走上前對秀秀道︰「你就是任牧子家的秀秀?我是本地耆長,有話問你。」

    秀秀一頭霧水,站在那里。

    徐平閃到李威身後,對高大全使個眼色,突然運氣猛地一腳踢在李威腰眼上,把他踢倒在地。

    李威倒在地上,簡直驚破了膽,張口就要大叫。

    徐平早轉到他身前,一腳踩住了他的嘴巴,對高大全厲喝一聲︰「你站著干什麼!還不上來把他制住!」

    高大全回過神來,急忙上來把李威死死按住。

    徐平對秀秀道︰「這個人不懷好意,竟然要來找你麻煩,我正心里煩躁,便拿他來出一口惡氣!你去取條麻繩來。」

    秀秀滿面驚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既然徐平吩咐,便轉身回了屋里,不一會拿了一根長長的麻繩出來。

    徐平讓高大全把李威綁了,又找塊破布,把李威的嘴巴死死塞住,才直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高大全驚恐地問徐平︰「官人要怎樣?莫不成真要取了這廝的性命?」

    徐平踢了李威一腳︰「他不是叫拼命李二郎麼?且看看他這條命到底有多硬,那麼能拼!」

    李威躺在地上,滿眼都是恐懼,心里腸子都悔青了。難道這一家真是盜賊?如果早知道,他怎麼敢來?這條小命眼看就保不住了!

    徐平吩咐秀秀︰「你回房里去,除非是我叫你,不然別出來。下面不是什麼好事情,小孩家不要看!」

    秀秀擔心徐平真地做出殺人的事,小聲說道︰「官人,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能跟這種小人置氣?若是取了他的性命,只怕鬧到官面上去。」

    徐平對秀秀笑笑︰「你這小丫頭,說什麼話!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樣的惡人嗎?不過是這人來得猖狂,我讓他吃點苦頭罷了。你快回屋去!」

    秀秀半信半疑,一步三回頭地回自己屋里了。

    徐平對高大全道︰「你把這廝送到柴房來,我有幾種手段要在他身上試試!且看是他命硬還是我的手硬!」

    高大全把李威拖著,徑直拽到柴房里。

    徐平跟進來,對高大全說︰「你在門口看著,不要讓閑雜人等進來。」

    高大全站在門口,腳下有些發抖,也不敢向柴房里面看。他不知道徐平要動什麼手段,要是一不小心失手把人弄死了,他也脫不了干系。他到徐平莊里不過是干活混碗飯吃,可沒有豁出命去的覺悟。

    徐平倒不擔心他,心里只是想著怎麼收拾李威。

    之所以發生這種事情,就要講清楚此時莊客的地位。他們與主人一是雇佣關系,干活拿錢,期限到了自己選擇去留。但在期限內,他們與雇佣者有主僕名分。主僕名分可不僅僅是名義上的事,有許多法律上的權利和義務。比如主人打奴僕,甚至殺死,比平常人會降低處罰,反過來則相反,刑罰加重。更重要的是奴僕有為主隱的義務。這是個什麼意思?就是僕人不能告發主人,除非主人犯的是謀逆這等大罪,或者僕人自己受到了主人的虐待之類,其它的犯罪,一律不許奴僕告主。如果到官府去告主人,先要治告發者的以奴告主之罪,然後主人算自首,無罪釋放。

    正是吃死了這一條,徐平對高大全放心得很。

    繞著李威轉了一圈,徐平想了想,把他搬到了一張長凳上。最近幾天諸事不順,先拿這家伙出出氣。

    此時的官府整治犯人,因為基本沒有監督,手段還比較粗暴。徐平的前世可就不同了,歷朝傳下來的各種陰損手段層出不窮,能把一個人收拾得精神崩潰了,外表還一點也看不出來。

    只要外表看不出來,難不成徐平還怕李威咬他!

    把李威放好,徐平先來了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老虎凳。就用木柴代替磚頭,一根一根向李威腿下墊。

    墊一會歇一會,這種痛苦要把時間拉長了才有威力。

    來回了沒幾個回合,徐平覺得不對,鼻子里聞到一股又騷又臭的味道。一看李威,這家伙的褲襠里已經濕了一片,竟是屎尿齊流!再看他的眼楮,瞳孔放大,竟像是要死過去了!

    徐平暗罵一聲晦氣,沒想到這家伙這麼不經折騰,竟然還敢自稱拼命李二郎,拼命你妹!

    把凳子上的木柴抽走,徐平讓高大全進來,把李威放了。

    一解完繩子,李威撲通一聲跪在徐平面前︰「小官人,小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犯渾了!你饒了小的吧!」

    徐平皺著眉頭︰「你身上什麼味?好好洗洗!」

    李威爬出柴房,到水缸邊弄一桶水,「嘩」地倒在身上,哭著對徐平喊︰「這都是天熱,小的自己洗澡,不關小官人的事!」

    徐平道︰「你過來,我還有話跟你說。」

    李威聽見這話,通地又跪在地上︰「小官人饒了小的一命,我給你做牛做馬啊!不敢瞞官人,盜羊的人其實我有風聲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28 06:53 PM 編輯

第21章 黃白術

    聽見這話,徐平騰地站了起來。

    秀秀家的羊被盜,他本來以為就是一件無頭公案,別說這個時代,就在徐平的前世,技術手段那麼發達,農村里丟了牛羊雞兔等財產,又有幾件能破案的?根本就是無從查起

    李威一個不成器的耆長,竟然還真能有線索?

    徐平讓高大全把李威拖進柴房,自己在凳子上坐下,對他道︰「盜羊的是什麼人?你且說來聽聽。」

    到了這個時候,李威又後悔了,那幫人比徐平還凶,更是他惹不起的,在地上跪著,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好好說話。

    徐平看了,笑著對高大全道︰「這廝,傷疤沒好就忘了痛!你也在軍里混了那麼多年,手上有什麼手段?記住,只讓他痛到心里去,面上絕不許有一絲能被人看出來的地方!這樣便是弄到皇帝面前,他也耐何不了我們!你來擺治他一遭,我有些累了。」

    李威聽見這話,心騰地就提到了嗓子眼,連氣也不敢喘,偷眼看著高大全。心里暗暗祈禱,兩人在馬監當廂軍時多少還是有交情的,雖然今天得罪了他,但願高大全這混人不要往心里去。

    高大全果然搖了搖頭︰「回官人,小的在馬監就是個誰都能差使的小角色,哪里會這些?再說,軍中管人,只要上官看不順眼了,都是大棍子沒頭沒腦打下來,哪有這許多講究?」

    徐平嘆口氣︰「還是要我來了?這次卻不好再弄他腿腳,不然他屎啊尿的把這地方髒了。你去取些紙來,要桑紙之類結實的,且先取他半條命!」

    李威見高大全轉身,怎麼想徐平的話里都是含著殺氣,就怕要的不只是半條命,整條小命都要沒了。再也頂不住,對徐平磕頭︰「小官人饒了小的一條狗命!你問什麼我說什麼,再也不敢有半分隱瞞了!」

    徐平冷笑︰「誰要你這條狗命,髒了我的手!我只是要讓你生不如死!想撞牆都沒有地方!快說!」

    招回高大全,讓他看住李威。

    李威嘆口氣︰「我說的都是耳聞,沒個證據,當不得真,小官人明鑒!」

    徐平道︰「你只管說,我只管聽,操那麼多心干什麼!」

    李威道︰「這事說來話長,還要從幾個月前朝廷殿試放榜說起,牽涉到幾個人物,小官人要有點耐心。」

    徐平抬腳踢在李威肩上︰「讓你少操心!只管往細了說,我耐心多的是,磨破了你的嘴巴也累不壞我耳朵!」

    李威道︰「是,是,小官人說的是!自朝廷殿試放榜,有不少鄉貢進士被朝廷黜落,有些家境不好的,消折了盤纏,便流落京師,回不了家鄉。內中有這麼一個人,是華州進士,也過了省試,卻在殿試落第,身上盤纏又沒有了,便在京師找些生錢的門路。也是湊巧,竟被他踫到了一個有道行的仙師,不知從哪里學的仙術,能夠用銅化成白銀。這點成的白銀非同一般,雖經百煉也不變色,與真的一般無二。這仙術雖然是生錢的門路,在朝廷的眼里卻是犯禁的事,在京師弄不得。他們又認識了一個京城閑人叫做柯五郎的,手下頗有一幫兄弟,三人合作一伙,思量著要到京城周圍的鄉下地方來做這事。柯五郎是這附近的人,便到了我們中牟縣。任牧子家的羊,便是被柯五郎帶人盜了,賣了做本錢買原料,要點銅成銀。」

    徐平皺起眉頭,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以徐平前世的知識,用銅點化成白銀,必然是加了什麼原料形成銅合金。如果效果真像李威說的那麼好,估計就是鎳白銅了。鎳白銅又稱中國銀,可想而知在古人眼里這東西多像白銀,在歷史上很是紅火了一段時間。直到後來歐洲工業興起,實現工業化生產,又以德國的生產量最大,質量最好,便如同中國古代的很多東西一樣,名字也被西方人奪了去,改名叫德國銀了。

    要說中國古代,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來點化金銀,實在源遠流長,本是方術中的一種,稱為黃白術。細看史書,在唐之前,中國的黃金存世量極多,到了唐宋時候,黃金突然就成稀缺資源了。不用說,那之前的所謂黃金,很多都是魚目混珠的藥金,甚至到了武則天時候,還曾把藥金作為真金賞給大臣。這些藥金中,尤以硫化鐵這種到處都是的東西最坑人。時間到了宋代,人們對金銀的認識加深,點石成金就騙不了人了,又開始流行點白銀這種方術來。

    但這有一個問題,能夠用來點化銅成鎳白銅,為何不直接來點化鐵,做成不銹鋼正大光明地賺錢不是更好?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徐平只好暫時放下,問李威︰「他們做強盜,要搶錢干什麼不好,非要去盜任家的羊?」

    李威道︰「這事小的也有耳聞,是柯五郎有一日見了任安渾家田六娘,一時起意上去調戲,反被打罵,所以懷恨在心,要弄得他家破人亡。」

    「什麼?」徐平心里只是暗罵,果然又是這種狗血情節。

    想了一會,徐平問道︰「柯五郎這幫人現在躲在哪里?」

    李威道︰「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有誰知道?小的如果有確信,早就稟明知縣相公去拿人,也好有個賞賜。」

    徐平盯著李威看,突然開口︰「你就一點風聲都沒有?」

    李威打了個哆嗦,急忙道︰「有一點的,聽說是與騏驥院里牧馬的軍士渾在一起。誰敢到他們頭上去惹事?小的也只是聽聞而已。」

    徐平點點頭︰「嗯,念你老實,起來吧。」

    李威戰戰兢兢地起身,站在一邊。

    徐平閉目養神,也不理他。

    就這麼站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李威懸著的心終于慢慢放下來,這個小煞星聽了消息,看來是放過自己了。

    就在這時,徐平突然轉身,目露兇光,死死盯著李威,厲聲喝道︰「你老實跟我說,到我莊上找事,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李威被徐平看得心膽俱裂,通地又跪了下來,不停磕頭︰「小官人慧眼,小的本是有一個齷齪心思,要來莊里看看有沒有機會,詐點錢出來做本,也到仙師那里點成白銀,求一個富貴!」

    徐平聲色俱厲︰「就只是想騙,沒想過明搶?!」

    李威一個勁磕頭︰「小人只是在心里面起了一個搶的念頭,萬萬不敢做出來的!小官人明察!這是殺頭的事!」

    徐平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你媽,我就知道你這鳥人沒什麼好心思,與我一見面就目光閃爍!沒做出來算你命好,不然落在我的手里,磕頭都沒你的份,我一刀一刀細細剮了你!」

    李威這時已被嚇得身子都軟了,癱在地上。

    高大全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最後竟到這一步。徐平把人打了個半死,最後還是開恩了?

    徐平可不管他心里想什麼,對高大全道︰「話你都聽到了,這廝是自己作死!不過我們是清白人家,也不與他計較這些,你把他弄出去,上下收拾干淨了,到院子里跟其他人吃酒去。我話說在這里,他敢在臉上露出一點怨恨的神色,就亂棍打死,抬到縣里衙門去!如果不吃醉了就想走,一樣打死!」

    李威看徐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口中直道︰「謝小官人開恩!」

    高大全搖了搖頭,自己也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想法。李威自然是自己找死,徐平的手段也太辣了些。

    徐平坐在柴房里,看著高大全把李威帶走,心中躊躇不定。這個狗血的故事,要不要告訴秀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5 PM

第22章 星

    吃過了晚飯沒多久,太陽慢慢落下山去,月亮卻還沒有升起來。

    徐平教秀秀寫了一會字,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便拉著她來到了院子里,坐著小板凳,一起看星星。

    下午刮了一陣風,到現在已經停了,天空中一絲雲彩也沒有,滿天的繁星眨啊眨的,特別地明亮。

    徐平抬頭看了一會,卻沒看出個什麼名堂。他前世的父母都沒什麼文化,小時的自然課又教得馬虎,只見天上的星星一顆比一顆亮,卻不知道都叫做什麼名字。記得的什麼銀河啊,大熊小熊牛郎織女與那一顆顆星星怎麼也對不上來,心中有點沮喪。

    見秀秀聚精會神看得認真,便信口說道︰「秀秀,我跟你講,這天空中的星星都是有故事的。就像最亮的那一條銀河……」

    秀秀「噗嗤」笑了出來︰「官人真是隨口亂講,這個春夏時候,銀河哪是你比劃的那樣?方向都錯了!你看你看,順著我的手去,這才是銀河!」

    徐平順著秀秀的小手,仔細看了一會,果然發現天空中好像橫貫了一條大河,不過並不是太明顯。

    秀秀道︰「要到了七月七,銀河才是最亮,這個時候不好看的。」

    徐平臉上有點掛不住,自己的天文知識實在有點丟臉,對秀秀道︰「你小小年紀,沒想到還知道這麼多。」

    秀秀道︰「我要哄弟弟,晚上他不睡覺,便要講這些給他聽,什麼牛郎織女啊,文曲星下凡啊之類的。」

    徐平訕訕地不答話。

    秀秀又道︰「官人,我聽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了世上的一個人,那些貴人的星都特別亮。是不是真的?」

    徐平笑道︰「這可就真是哄小孩的話了。天上的星星數也數不完,世上的人總是有數的,怎麼可能掛起鉤來!」

    秀秀道︰「人家都是那麼說的,讀書人也是那麼多說。我聽人家講的說三分的故事里,諸葛丞相升天便有一顆大星落下來,怎麼會是假的?」

    徐平怔了一下,他自然有一千個道理一萬個道理跟秀秀說天上的星星就是星星,還分恆星行星衛星啊什麼的。但在這個時代,說這些比秀秀聽說的那些更像神話,竟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想了一會,才道︰「如果這麼說,秀秀你也有屬于自己的一顆星,在哪里?你看得到嗎?」

    秀秀搖搖頭︰「我是個不起眼的貧苦人家的女孩兒,若是死了,除了自己爹娘,連為我掉眼淚的人都沒有。即使有我的星星,又怎麼看得到?」

    徐平聽她這話說得不吉利,忙道︰「可不要這麼講,人生在世上都是一般,哪里天生分三六九等。」

    秀秀道︰「官人你這話說得虧心了。那些生得好的,一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一點兒委屈也不受的,怎麼可能與我們這些窮苦人一樣?這世上的人啊,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那種又明又亮常掛天空的,便生成貴人。就像那般你看也看不見的,便是我們這些窮苦人了。」

    徐平道︰「秀秀,我跟你說,那些看不見的星星,不是因為他們不亮,而是離我們太遠。將來有一天,世上的人總會認識到,那些看不見的星星,大多都是比太陽還亮的!」

    秀秀一拍手︰「官人這話說得好有趣!卻也有幾分道理,我聽人說,有的賢人就是活著的時候不怎麼知名,越到後來越是受人敬仰。就如孔大頭,聽人說活著的時候也不怎的,也有餓肚皮的時候,現在就明如日月了。」

    說完想起什麼,對徐平吐吐舌頭︰「官人也是讀書人,我不該這麼稱呼夫子的。只是我接觸的都是粗人,不認事理,才這麼說,我也就隨嘴說了,官人可不要往心里。」

    徐平苦笑著搖頭︰「我算什麼讀書人?我這種讀書人,孔夫子就是活過來也不認的,你有什麼好忌諱的。」

    此時的人們不太尊敬的時候戲稱孔子,叫做孔大頭,是拿他的形象說事,與後來稱為孔老二也相差不多,都是表示反感的稱呼。

    徐平見秀秀如此執著地相信天上星宿,並與宿命論緊緊結合,深深覺得自己要喚醒她的覺悟,要有與命運抗爭的意識。

    便對秀秀道︰「秀秀,你覺得我是天上的哪一顆星星?能不能看到?」

    秀秀道︰「這誰又說得準?官人是讀書人,有一日高中,那就高高在上,說一聲文曲星下凡也不為過。朝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又不是說說的。但這個時候,你沒有發跡,誰又說得上來?」

    徐平笑道︰「所以這些東西,就是你信就有,不信就無,何必信它?如果我也是顆星星,我就是離這里最遠,怎麼看也看不到的那一顆。」

    秀秀道︰「我不信這些,又信什麼?難道如官人一樣,認真讀書,信有一日就能高中嗎?」

    徐平道︰「你只需相信,踏實做人,好好活著,便是真正的富貴!」

    秀秀笑道︰「我寧願相信,官人你有一日福至心靈,突然就好好隨著林秀才讀書了,然後金榜題名,帶契秀秀享兩天福,比這還真!」

    徐平看著秀秀,嘆了口氣︰「你以為我是讀不進去那些書嗎?我只是覺得那些書讀來無用,這天地之大,我自有本事掙出我自己的富貴來,並不需要別人賞賜我。人在世上,不需要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要踏實活著!」

    秀秀笑著搖頭︰「官人啊,你終究是在富貴中長大的,沒吃過苦頭。你想想啊,富貴富貴,富和貴缺一不可。這世上哪怕你掙出金山銀山,沒個官在身上,也不敢妄稱一個貴字!鄧通守著金山鑄錢,時運來了,一日破敗!如果不能上得金鑾殿,穿起那紫的紅的綠的,哪里能當得起一個富貴!」

    徐平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說不服一個小丫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封建思想,早已滲入到了她的神魂里,哪是幾句話改過來的!

    不過秀秀說的話,也未必沒有道理。前世帶來的思想,在這個世界真的有用嗎?

    徐平看著星空。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星,那麼我是哪顆星?是那個紈褲的星,還是在星空深處不知在哪里的自己家鄉的那顆星?

    夜已深,徐平終究沒有把從李威得來的消息告訴秀秀。

    這個小女孩有自己的夢,徐平寧願讓她開心地活在自己的夢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6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29 10:31 AM 編輯

第23章 這就是俠客?

   五月己丑,初三。

    徐平已經買了馬,這是專賣白酒的鋪子在金水河邊開起來後,收入可觀父親獎賞他的,花了近五十貫錢。

    徐平騎著這匹馬,沿著金水河大堤,慢慢走進白沙鎮。

    現在已經正式進入夏天了,河堤上的垂柳變得翠綠,像兩條綠帶捧著清澈的金水河一路流向京師。金水河水質甘甜,是東京城里皇宮和王公大臣的飲用水源,也是徐家的釀酒用水,好水才出好酒。

    五六十年來,朝廷年年植榆柳護河,使這一道道匯向京師的運河,成為了中原大地上一道道的綠色長廊,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平添了許多生氣。

    新開的專賣白酒的鋪子就挨著徐家酒樓,搭在金水河邊上。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棚子,上面只用蘆席茅草遮住,四面通風,最里面一排櫃台,擺著幾個巨大的酒缸。棚子里長條板凳,木桌子,一切從簡,與酒樓里的奢華之風完全不同,賣的菜也多是咸菜鹵味,能簡單就簡單。

    這是徐平的主意。

    烈性的低端白酒定位就是金水河上的船工縴夫,和萬勝鎮的禁軍大營,他們喝的不是意境,要的就是那種爽快。

    來到棚子前,小廝眼尖看到,急忙上來扶著徐平下馬,牽到一邊拴好。

    徐平進了棚子,里面的客人已是不少。

    這個鋪子與酒樓的生意不同,主要做的是白天生意,酒樓是豐富當地夜生活的。到了晚上,只有碼頭的苦力才會來買一碗酒,仰頭一口喝下,暈暈乎乎地回到家里去。

    徐正坐在櫃台後面,苦著個臉。

    徐平上來見禮過了,問父親︰「阿爹,怎麼又是你在這里?招個主管照看麼,省心省力多好。」

    徐正道︰「這個鬼地方,三兩戶人家,哪里有杰出人物?怎麼招得來?」

    徐平看看父親臉色,問他︰「阿爹,看你神情很不開心啊。棚子里這麼多客人,生意不是挺好嗎?」

    徐正嘆口氣︰「昨天與監鎮談妥了,少了好多利息!那都是錢啊!黃澄澄地一堆一堆捧出去,便如割我的肉一般,怎麼開心得起來?」

    自己這個老爹愛錢如命,聽他說了,徐平也是笑︰「稅錢怎麼說?這里的酒曲都是我們自己制的,應該便宜一些。」

    徐正搖頭︰「見了鬼了!周監鎮說這鋪子不小,一年曲錢與酒樓一樣,還另外有稅錢?這是人做的事?」

    徐平奇道︰「他哪里還有曲賣給我們?便是京城里的都曲院,也沒有現成的曲撥下來吧?」

    徐正道︰「你年紀小,還識不透這官家的事。沒曲又如何?委給我們給官家造嗎!周監鎮說了,這曲雖是我們自己造,但依然算官家賣給我們,只是念我們辛勞,又出曲本,他只收一半價錢就是恩典了!」

    徐平很是琢磨了一會這話。倒不是他笨到理解不了,而是這邏輯與他的前世相差甚大。最終明白過來,官府賣曲,不僅僅是要的賣曲的利潤,還有另一部分超額利潤算酒稅的一種在里面。讓酒戶自己造曲,雖是沒辦法,但這超額利潤作為稅是不能少的,認為他是空手套白狼也好,都要老實交上來。

    想通了徐平也只能是搖頭。宋朝的酒法極嚴,除非兵荒馬亂的年月,造私酒賣都是挑戰官府權威的嚴重事件,倒退幾十年,動不動是要殺頭的。

    看了看酒缸,徐平問老爹︰「這酒賣得不錯啊,只用酒糟怕是造不出來這麼多酒吧?」

    徐正道︰「酒糟哪里夠?還不是聽了你的話,都用釀壞的酒蒸出來!現在敗酒已經沒有了,我正發愁,難道以後用好酒來蒸?這就有些劃不來。」

    徐平湊到徐正面前,低聲道︰「阿爹,我有一個法子,不用糯米,也能造出這種酒來,你要不要聽?」

    徐正看著兒子,微微笑道︰「我早說過,你是天生的酒戶人家!說說,不用糯米用什麼?能省多少錢?」

    徐平道︰「我們莊里的田地,荒的地方長有不少蘆粟,阿爹知道嗎?」

    一聽這個,徐正沒了興趣︰「那個能當什麼用?產的高粱米只能送給乞丐,連個買的人都沒有!我聽說你在莊里種了不少,都說用來喂牛羊,也不知道牛羊愛不愛吃!」

    徐平神秘地一笑︰「我能用蘆粟釀酒,法子阿爹想不想聽?」

    徐正道︰「這不說笑嗎?莫說用那種人都不吃的東西,就是能用平常的米麥釀出酒,也省好多本錢!那種東西怎麼能用?」

    這種事情徐平一時也說不清,見老爹不信,只好道︰「阿爹不信,那就一會給我幾塊曲餅帶回去,我釀給你看。」

    徐正只是搖頭。

    正在這時,棚外一東一西來了兩伙客人。

    東邊來的是個儒生,穿著長衫,騎一頭黑驢,腰間別了一把長劍。特別的地方是他背上背了一個包袱,包袱旁邊插著一根鐵鐗。

    這人中等身材,毫不起眼,就連面相也是那種讓人過目就忘的。

    西邊來的是幾個軍士,騎著快馬,雖是便裝,都帶了腰刀。

    為首的一個似是軍官,高大魁偉,一看就是渾身力氣,神情倨傲。

    兩邊同時到棚邊,踫了個頭。

    軍官喝道︰「這個漢子,沒長眼楮嗎?見了我們官軍,還不避讓!」

    儒生笑笑,什麼也沒說。下了驢,把僵繩交給小廝,進了棚子。

    徐正在櫃台後面低聲道︰「這幾個赤佬,每次來都要惹事!」

    宋尚火德,軍裝盔甲都是紅色,京城百姓便戲稱當兵的為赤佬。

    外面那個軍官見儒生神色有些輕蔑,心頭火起,下了馬,帶著手下徑直來到儒生坐的桌子前,先把腰刀撩起來。

    徐平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對,敢公然騎馬出軍營,必是驕兵。此時的禁軍管理還是很嚴格的,帶著軍器出營這種事情還是少見。看那個儒生,實在太平常了,沒一點出色的地方,惟有一根鐵鐗,才會讓人多看一眼。

    那軍官對儒生道︰「我與你說話,沒聽見嗎!」

    儒生慢騰騰地道︰「提轄,我們都是來吃酒的客人,不要生事,壞了主人的生意,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軍官見儒生老神在在的樣子,心里有些警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這周圍,哪一個不知道我趙滋的名字,敢如此傲慢!」

    儒生道︰「在下是本府進士桑懌,卻沒聽說過你。如果要來鬧事,小心我手里鐵鐗不饒人!」

    此時說的某州某府進士,指的是鄉貢進士,即過了發解試,參加進士科考試的,並不是說已經登科,實際上是舉子。

    徐平已經好幾次聽人說此時的開封府落第舉子游蕩,小心他們惹事的話,此時終于見到一個了。在徐平的印象里,書生作為文人,雖說不至于手無縛雞之力,也都是比較柔弱的,沒想到這個書生如此硬朗。

    更讓徐平意外的是,聽見桑懌的名字,那幾個軍士,包括軍官,臉上都變了顏色,一起後退幾步。

    軍官趙滋按著腰刀道︰「某家也聽過你的名字,都說凡是你到的地方,盜賊不是一逃而空,就是蟄伏不起,不敢攖你鋒頭!今日見了,也不過如此,沒見什麼出色的地方,令人好生失望!你敢與我比試嗎?」

    桑懌道︰「我手里鐵鐗,出去就要傷人的!提轄還是罷了,爭風斗氣都是街頭閑漢做的,我們何必自降身份!坐下喝酒豈不是好?我聽人說這里酒家賣的酒真是好力氣,若是有心,不妨坐下喝兩碗。」

    趙滋看著桑懌,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展顏一笑︰「聞名不如見面,就是桑壯士這份氣度,某家已經輸給你了!罷了,酒家拿酒來!」

    便帶著手下,與桑懌坐了一張桌子。

    徐平在櫃台邊看得目瞪口呆,本來以為要打架見血的,就這麼算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俠客之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29 10:31 AM 編輯

第24章 賭斗

    徐平見幾人沒一會就喝到了一起,不變樂乎。不由問老爹︰「那個鄉貢進士桑懌,很出名嗎?」

    徐正道︰「咱們店里經常有跑船的來,我倒是聽他們說起過這個名字。在京西的幾個州縣里,這人捉捕過幾次盜賊,還是有些名氣的。他原本是開封府界雍丘(今杞縣)人,因遭大水,不知怎麼流落到汝州去,在汝州龍興(今寶豐)耕有幾十畝地,是那里的耆長,把四周的盜賊捉得干淨。但要說這名頭有多響亮,也不過是他們捉刀拿劍的人互相吹捧罷了。」

    徐平聽了,不由多看了桑懌一會。想起前世看的《水滸傳》,里面的英雄一通姓名動不動就是「多聽得哥哥好名字」,沒想到在現實里還真有這種人物。其實也是湊巧,桑懌這種人在當時也是不多的,後來歐陽修還專門寫有一篇《桑懌傳》,記他生平事跡。

    見他們喝得熱鬧,徐平不由想起自己莊子周圍的盜賊。

    自那一天聽李威說起,徐平也用心打聽了下,聽說了這些人的事跡之後,不敢怠慢。把莊里的莊客都組織起來,不僅僅是按照民兵編組,而且開始訓練,防備一不小心著了他們的道那就冤枉透了。

    這里是開封府界,事情一鬧起來就是大事,但地方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出了事情都是能瞞就瞞,能壓就壓,還是得自己小心。

    可惜徐平看熟的那本《民兵訓練手冊》只有拼刺內容,只能依據改改讓莊客練幾下長槍,其他的刀弓一竅不通。

    現在這里有個明白人,卻不知他心性如何,能不能幫自己。

    想了好大一會,才把自己的心思跟老爹說了,聽他意見。

    徐正道︰「要我說,咱們開封府界,天子腳下,也不用在乎那幾個毛賊。不過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大郎擔心得也有道理。至于這個桑懌,據說性格沉穩,心地良善,最喜歡幫人。那年大水,他用船帶了糧食出逃,見逃難的人餓得可憐,把一船米都分給眾人吃了,到處傳他的好處。這種人最是靠得住,大郎有心就上去問問,只要自己心里多留個心眼就是了。」

    有了老爹的話,徐平下了決心。從櫃上取了一瓶二升的酒,又切了一盤羊肉,自己端著來到桑懌那一桌前,道︰「在下是這里的小主人徐平,常聽人說起桑壯士的名字,些少酒肉不成敬意,萬莫推辭。」

    趙滋抬起頭斜眼看著徐平︰「只聽過他,沒聽過我麼?」

    徐平笑道︰「這位將軍看著面熟,卻叫不上名字來。」

    旁邊一個軍士道︰「這是環慶路趙都監的小衙內,父親為國戰沒,新近補到軍里來。衙內愛你這里的酒,三番兩次地來吃,還不知道名字麼?」

    徐平哪里會知道一個遠在西北的都監是個什麼人物,更不知道他這個小衙內有什麼特別,只是隨口恭維兩句。

    趙滋道︰「你這主人話里言不由衷,分明是不知道我是誰!」

    對桑懌道︰「吃完了酒,我還是要與哥哥比試比試,才讓這幫男女以後見了我不要目中無人!」

    桑懌也不答他的話,對徐平道︰「主人家客氣。如不嫌棄,就坐下共飲兩杯如何?」

    徐平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扯過板凳來坐下,給眾人倒上酒,端起碗來道︰「初次見面,我敬諸位一杯!」

    喝了兩回,趙滋又道︰「你們這里只有羊肉,吃著不怎麼爽利,有牛肉賣嗎?端兩盤來!」

    徐平道︰「提轄說笑了,我們是正經店家,怎麼會有犯禁的東西。」

    此時的宋朝,因為失去了牧馬地,不但馬缺,其他的大牲畜也缺,馬牛騾等都禁止民間私自宰殺。當然有禁令,就有犯禁的,總有人偷偷賣。

    趙滋就不信徐平的話,口中道︰「不要與我裝,你們莊上養的牛羊不少,我是聽說的,就不信你不私自殺了吃!」

    徐平搖頭,不再搭他的話。

    因為種了牧草,莊里最近買了不少牛犢和小羊。不過這才幾天,哪里到殺了吃肉的時候。

    喝了一會酒,漸漸熟了,趙滋才不在話里挑徐平的刺。

    他這個人本事是有的,不過為人有些傲慢,加上年輕氣盛,事事都要出頭。見了桑懌雖然一見如故,心里還是有點不服氣,頗有較量一番的意思。

    熟了之後,徐平慢慢說到正事上來︰「桑秀才,聽說你捕盜頗有手段,最近中牟縣里正鬧著盜賊,你聽說過嗎?」

    趙滋道︰「你這家伙胡說,萬勝鎮里駐著大軍,以為是擺著看的嗎?什麼盜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老虎嘴邊拔毛!」

    徐平道︰「你們軍營遠在汴河邊上,太靠北了。這金水河以南地廣人稀,又有騏驥院的馬放在這里,正是躲藏的好地方,有盜賊有什麼稀奇!」

    桑懌點點頭︰「這事我也有耳聞,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趙滋一驚︰「果然有嗎?這幫家伙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天子腳下,還敢作亂!主人家,你有消息嗎?灑家去拿了他們換幾個賞錢!」

    徐平道︰「只是聽聞,沒有確切消息。提轄若是有心,我可以幫你去打聽,賞錢提轄自己得,我不去分。」

    趙滋看著徐平,似笑非笑地道︰「你拿了酒肉過來,就是要我們為你除了這心腹之患吧?你們經紀人家,一個個奸似鬼,無利不起早,哪有白送我們吃喝的道理?」

    徐平有點尷尬。他當然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但這次過來坐,確實有借桑懌的力量消除隱患的目的。

    不過徐平的計劃里,並不包括趙滋,便對他說︰「提轄這話說得欺心了,我那麼大一座莊子,莊客也有好幾十人,都刀槍棍棒嫻熟。在下雖然不才,戰陣上的事情也是知道些的,進退都有規矩,怎麼會怕一伙小賊?」

    趙滋聽了哈哈大笑︰「你是什麼人?一個賣酒的沒見過世面的半大小子,也敢自吹知道戰陣之事!我父親一生縱橫,西北幾路誰不知道他名聲?我自小跟在父親身邊,說一句知道戰陣之事還勉強當得起!你也配?」

    徐平微笑看著他︰「這種事情,不是大話吹起來的。你要是不服,不如隨我回莊里見識一下?就你手下這些人一起,咱們五人對五人。」

    趙滋對桑懌道︰「這小子真是不知羞恥,竟然敢說讓我見識一下!咱禁軍里的兵士,那都是從天下選來的,哪一個不是百中挑一!他莊里幾個什麼鳥莊客,就敢與我叫板!這要是去了,我要被人恥笑多少時候!」

    桑懌笑笑,並不接話。

    徐平道︰「提轄,你就直接說不敢嗎!若是贏了,在你是理所當然。一不小心讓在下佔了上風,提轄臉上不好看。」

    趙滋冷笑︰「你還想佔上風?」

    徐平道︰「這可不好說。其實我心里是贏定你的,不好說出來駁了你的面子。要不這樣,我們賭一個東道。」

    趙滋真有點上火了,冷聲問︰「怎麼賭?」

    徐平道︰「律法禁止賭錢,但若是把錢都用來買吃買喝,便就沒事。我們便賭十貫錢,輸的拿出來在酒樓里擺個宴席。」

    此時的法律禁止賭錢,但可以賭東西,尤其是吃喝之類的,並不犯禁。所以宋時集市上經常有買撲的,用條魚或只雞啊之類的,就是變相賭錢。

    趙滋道︰「這酒樓是你家的,俗話說肥水不流外從田,我就有點吃虧。」

    徐平沒想到這人這麼計較,也就笑了︰「要不這樣,若是我輸了,十貫只是菜錢,酒就讓你們敞開隨便喝。如何?」

    趙滋點頭︰「這也算公平。好,這里的酒便先放在這里,先回你莊里比了,再回來結賬!」

    聽見這話,幾個人一起站起身來。

    徐平對桑懌道︰「桑秀才,你來做個公證如何?」

    桑懌起身︰「使的,我隨你們去。」

    他心里也不信徐平吹的牛皮,只是以為莊里要借助自己,防備盜賊,拿趙滋這些人做個借口罷了。他一根鐵鐗和一柄長劍下面,不知取了多少盜賊的性命,也有心要去會會這一伙。

    徐正見這邊說定了,急忙跑過來,對眾人道︰「諸位寬心,這里的酒肉便放在這里,我看住了,等你們回來慢用。」

    又把徐平拉到一邊,小聲道︰「大郎這一條計也還使得,只要他們到了莊上,桑秀才難不成還會真吃了就去?十貫錢雖是不少,只要把莊子周圍的盜賊除了,我們安心生活,也還是值了。」

    徐平點點頭,不好向老爹再說什麼。

    他的本意當然也是希望把桑懌留住,但不想干巴巴地求人。如果敗了趙滋和他手下的兵士,也讓別人對自己刮目相看,事情說起來就容易得多。

    至于與趙滋的賭賽,徐平心里雖然也沒有把握,但並不是漫天胡吹。民兵訓練的刺刀術雖然簡單,但那是一只陸上稱王的軍隊,與敵人對刺了幾十年刺出來的精華所在。機智靈活、堅韌不拔、英勇頑強,這是拼刺訓練要求練出來的戰斗作風。古今中外,有哪支軍隊敢有這種心氣用這十二個字來要求自己的民兵?徐平的莊客當然做不到,但有十之一二的水準也可以拼一拼了。真要上戰場自然是不行,但小組對戰一下怎麼也能斗一斗吧。

    更何況,徐平手下還有一員大將,高大全也未必比趙滋差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29 10:32 AM 編輯

第25章 對決

    桑懌騎驢,速度快不起來,徐平和趙滋幾人只好慢慢陪著他,等到了莊子門口,已近中午時分。

    此時天熱,莊客早已歇工,三三兩兩在門洞里吹過堂風。

    見到徐平帶著客人前來,早有莊客上來牽了他們的牲口,伺候人下來之後牽到後邊馬槽那邊去。

    徐平對桑懌和趙滋道︰「兩位先到莊里拜茶。」

    進了院子,兩邊各有一排架子,上面擺著刀槍,俱都明光閃閃。

    桑懌看了,對徐平道︰「原來莊里已經打好了兵器。」

    徐平點頭︰「這都是最近新打的,聽說盜賊猖獗,不得不做防範,不然被攻進莊來,只好束手等死了。」

    趙滋對自己手下笑道︰「這一幫鄉下人,也能打好兵器嗎?」

    說完,漫步走到架子前,徐平和桑懌急忙跟上。

    從架子上拿起一柄大刀,趙滋對一個手下道︰「這刀看起來也有點模樣,拔你的刀出來,試試到底如何!」

    桑懌見趙滋無禮,轉頭看徐平,只見他面色沉靜,也不說話。

    那一個兵士笑嘻嘻地拔了自己腰刀出來,持在手中,對趙滋道︰「衙內力氣太大,小的當不起,請收著些好。」

    趙滋道︰「只管拿好,我有分寸!」

    把刀舉過頭頂,猛地一刀砍在兵士的腰刀上!

    一刀下去,所有人都驚呆在那里,包括周圍的莊客,全都圍了過來。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個想法,除了徐平。

    與眾人不同,徐平吃驚的是禁軍里的兵器竟然這麼沒用,一刀下去,就被砍了一個大口子,雖然沒斷,也已經廢了。

    其他人心里卻是另一個想法,怎麼可能這莊子里隨便放的一把刀都是寶刀,竟能遠遠勝過禁軍里的制式兵器!

    尤其是那幫莊客,打死也不信自己平時隨便擺弄的軍器,竟然比禁軍里的兵器還要厲害!

    趙滋和自己手下的兵士則面如死灰,尤其是那個手持腰刀讓趙滋砍的,已經兩腿發抖。能把自己的佩刀砍成這樣,一般的寶刀也不行啊!

    趙滋死死盯著自己在腰刀上砍出來的口子,過了好一會,厲喝一聲︰「這次不算,拿好了,再來!」

    把手中的大刀往架子上一扔,又取了一把在手,揚手又是一刀。

    腰刀上的口子比上次還深,持刀的兵士已經快哭出來了。

    桑懌看了,長嘆一口氣︰「小莊主真是真人不露相,誰能想到你莊上竟有如此犀利的兵器!早說出來,便為了看這寶刀,我也要來一趟的!」

    徐平道︰「寶刀嗎?這就算寶刀?」

    這不過就是純用工具鋼打的刀而已,最多使用的雙液淬火算有點技術含量,在前世那也是爛大街的技術,隨便個小作坊都能做。

    為了打制農具,徐平讓徐昌到京城里的鐵行買了萬把斤千生鐵回來,在莊里起了三個爐子,一個煉焦爐,一個煉鐵爐,一個炒鋼爐。把生鐵化成鐵水,在爐外除磷硫,再用炒鋼爐制成需要的鋼。

    這都沒什麼,徐平前世看的那些土爐煉鐵的書里把這講的詳細無比。再加上他常年跟鄉下農機小作坊打交道學來的本事,能夠利用火花精準地辨別出鋼的牌號,制出碳10的工具鋼也沒那麼難。鋼鐵在砂輪上磨出的火花依據牌號各不相同,書上雖然有講,但徐平又經過了多次實踐,依據火花絕不會把鋼看錯了牌號。這種技術在大廠里早不用了,他們有更加科學的方法,但在一些小作坊里,還是只能用這種土辦法。

    那萬把斤生鐵,大多被徐平制成了兩種鋼,一種45號結構鋼,另一種就是碳10工具鋼,大多都用來打制農具了,剩下的就打成了刀槍。

    宋朝此時的民間兵器之禁,禁的主要是軍器,如弩、長矛、盔甲、具裝尤其是軍隊的旌旗,刀、槍、弓、盾是不禁的。徐平打制這些,為了自保,在大一些的莊子里都是常事,沒人覺得有什麼奇怪。

    直到今天他們知道了這些兵器的質量,才覺得有些不對頭了。

    趙滋看著手里的刀,臉上紅白變幻,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刀放下,對徐平道︰「是我小看了你這鄉下小子,萬沒想到竟然有這種氣魄!你從哪里買來這麼多上好鑌鐵,打制這些寶刀,就為了讓我難看嗎?」

    徐平看著他,笑道︰「什麼上好鑌鐵,我莊里的鋤頭也是用這鐵打的,哪有那麼神奇?這刀槍擺在這里好些日子了,怎麼會專門等提轄來?」

    趙滋踫上了這個大釘子,也沒有以前的心氣了,對徐平道︰「這些廢話也不用說了,你要比試,找你的人出來!」

    徐平道︰「還是先拜茶,一路上不覺得有些口渴嗎?」

    趙滋道︰「晚喝口水也死不了人!你只管把你的人叫出來!」

    徐平道︰「好吧。不過院子里地方小,施展不開,我們到麥場去如何?」

    趙滋喝一聲「走」,當先帶人出去。

    桑懌看了看架子上的那些刀槍,搖了搖頭,跟著徐平一起出了門。經過了剛才這一幕,他心里也不敢篤定這里的莊客不如兵士了。

    徐平招呼了高大全和四個特別出色的莊客,一起來到了麥場上。

    到麥場上站定,徐平對趙滋道︰「提轄,話先說好,我這里的莊客愚鈍,只胡亂學了幾下刺槍,其他一概不通。要怎麼比,還是要提轄說。」

    趙滋道︰「你莊里兵器驚人,只是你家里有錢,我手下刀廢了,也無話可說。若說起上陣比拼,我們禁軍再有個閃失,那就真叫人笑掉大牙了!刺槍就刺槍,不然到時說我們勝之不武!」

    早有莊客取了長槍來,徐平讓把槍頭去了,上面裹了布蘸上石灰,對趙滋道︰「提轄,身上要害落了石灰可就算是輸了,必須下場。」

    這還是徐平從《水滸傳》上學來的招數,也不知這時流不流行。

    趙滋帶著兵士把自己的腰刀解下,對徐平道︰「依你!」

    徐平叫過高大全,小聲吩咐︰「我平時教你們練過多少遍了的,小組作戰,核心在指揮!你好好表現,為我掙個臉,晚上酒肉敞開了吃!」

    高大全道︰「小的明白!」

    兩方各成一排,趙滋和高大全分別站在自己一方的中間,離著約有五步的距離站定。

    高大全對趙滋叉手︰「見過提轄!小的高大全,原是群牧司屬下的廂軍兵士,因為馬監撤了,脫了軍籍,在小官人莊上做個莊客。」

    趙滋冷笑︰「原來是個不成器的廂軍!你只管過來,若是能沾到我的一點衣角,便算是你贏!」

    禁軍,尤其是他們這些拱衛京城的禁軍,那都是全天下千挑萬選出來的,從身材到力量無不是上上之選,與個廂軍帶的莊客對陣已是侮辱。

    徐平對桑懌道︰「桑秀才,你來做個評判如何?」

    桑懌微笑著點頭︰「好。對陣的諸位聽我號令!」

    從兩排中間走過,出去一段距離,轉過身來,桑懌手臂高高舉起。看了對陣的雙方一眼,手猛地落下,厲喝一聲︰「戰!」

    這一聲落下,高大全猛地大喝︰「左!」

    隨著喝聲,高大全一個箭步上前,手里的長槍先是一撥,把趙滋刺過的長槍撥開,順勢槍的後部抬起,直取趙滋咽喉。

    趙滋吃了一驚,覺出高大全力氣特別大,只好拖著長槍退了一步。

    這一步退後,勝負已定!

    隨著高大全那一聲左,他一步踏出後,另外四人已是在他身後。四人一齊轉身,成一條大略的直線,迅速上前,把自己左邊的兩個軍士圍了起來。

    這是小組作戰的幾個基本陣形變換之一,莊客早已練得純熟。

    禁軍的操練卻沒有這麼精細,左邊的兩個兵士立即就被四人圍住。四根長槍伸過來,有的直刺,有的把兵士的長槍撥開,眨眼間兩個兵士胸腹之間便中了數槍,一片白點。

    右邊的兩個兵士剛好被高大全和趙滋隔在另一邊,急切間哪里繞得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中槍。

    那兩個中槍的兵士已經蒙了,手中長槍只是亂舞。

    一邊的桑懌高喝一聲︰「槍中胸腹,你們兩個已經出場!」

    隨著這一聲高喝,桑懌突然暴起,閃進陣中,一手一個就把已經中槍的兩個兵士扔了出來。自己閃身出來,毫發無傷!

    徐平深深看了桑懌一眼,他這第一次出手精彩之極,兔起鶻落,動作干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看看桑懌背上的鐵鐗,徐平也覺得頭皮發麻。想想這麼一個人,看起來毫不起眼,說話也是不急不躁,可一旦翻臉,那鐵鐗突然就到了頭頂上!

    趙滋見自己已有兩人出場,心中怒極,一柄長槍耍開,如車輪般轉個不停,水潑不進。

    高大全得了徐平吩咐,只是撩撥,身形不停後退。

    趙滋耍得熱鬧,卻把剩下的兩個兵士逼到了一邊。

    高大全突然伸槍進趙滋的槍影里,猛地一刺,身形暴退,便把他引了過來。口中再喝一聲︰「左!」

    四個莊客如同先前一般,只是一繞,又把另兩個兵士圍住,依然刺倒。

    此時只剩了趙滋一人,越發憤怒,一根長槍舞得分外精彩。

    莊客也不上來圍他,只是略略成兩排跟在高大全身後,讓高大全一個人抵擋趙滋,擺明了要把趙滋力氣耗盡。

    趙滋無論如何都沾不到別人的邊,只是被高大全死死纏住,又不上來跟他廝殺,只是邊架邊退。

    桑懌苦笑著搖頭︰「趙提轄輸得冤枉,若真論槍法,這里沒一個人能比上他。只是不講策略,已是輸定了。」

    徐平面無表情,心中卻道,槍法真的要這樣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8 PM

第26章 余波

    趙滋見自己的四個人全部被刺倒,只覺得心中悲苦莫名,一股血氣涌上來,暗咬鋼牙,要憑手中一桿槍,把這五個人全部刺倒。

    「呔!」

    口中一聲厲喝,趙滋手中的槍突然多了幾分精神,猶如毒龍出海一般,吞吐不定,槍影緊緊罩住高大全。

    高大全沉穩應戰,緊緊守住與趙滋三步遠的距離,只用槍招架,絕不上前廝纏,把其余四人護在身後,慢慢在麥場里兜圈子。

    前面四個軍士下場,只是幾個呼吸間的事,現在這一場大戰,卻持續了半個多時辰,依然見不到結束的跡象。

    趙滋越戰越勇,頭腦也慢慢清醒過來,邊戰邊對徐平喝道︰「你練的這幫莊客,就只會兜圈子嗎?有個像樣的,上來與我一戰!」

    徐平沉聲道︰「把你四個手下刺下場,是他們打得精彩。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是穩贏,如果讓你翻盤,那不是說我蠢得像豬一樣!」

    轉身對高大全道︰「高大全,你還頂得住嗎?如果力氣不足,可以暫退讓身後兩人上去胡亂頂一下,你喘口氣!」

    打了這麼長時間,高大全的信心也起來了。他本來就力氣悠長,真是純比力量不比技巧,比趙滋還要強上一點,只是防守,還支持得住。

    對徐平道︰「回官人,小的還能頂上一會!」

    徐平點點頭,再不說話。

    那四個莊客躲在高大全身後,早已歇得神完力足,頗有躍躍欲試的意思。只是徐平的命令極嚴,只得死死守住位置,看高大全與趙滋爭斗。

    這一場大戰,又是打了小兩個時辰,場中趙滋和高大全都已汗下如雨,到了脫力的時候,只是一口氣頂住,依然在場中死拼。

    那四個莊客只是在場中閑轉,也都已經眼花。

    徐平看看天邊太陽,已經慢慢西垂,涼風漸漸起來了。

    沒來由地想起小時候,在村里小學的操場上與同學玩撞腿游戲,有一回也與這個場景相似。他本來是個二流,從來不做主力的,那一天他們這一邊的主力請假了,他便被推了出來。兩邊的小伙伴一個一個被放倒,最後就剩他和對方的主力兩個人,見了鬼一樣殺得天昏地暗,一直到夕陽西下,兩個人一起脫力同時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那一刻的解脫感他印象極深,一生中再也忘不掉,但之後的事情卻神奇地一絲也記不起來了。

    看著場中的趙滋和高大全,徐平輕輕出了一口氣。此時誰也看得出來,趙滋就是神仙也無力回天了,他和高大全都已經精疲力竭,後面的四個莊客只要上前輕輕一槍就可以把他刺倒。

    桑懌嘆口氣,對徐平道︰「小莊主何不就停了這場爭斗?」

    徐平搖搖頭︰「趙提轄我已經得罪到死了,現在停了也不會謝我。但我那個莊客高大全堅持到現在,現在停下對他卻不公平,便讓他做一回英雄!」

    桑懌點點頭,不再說話。

    場中趙滋和高大全兩人終于脫力,刺出的槍既無準頭,更無力量,只是虛應故事罷了,卻依然又堅持了小半個時辰。

    終于趙滋一槍刺出,再也堅持不住,兩眼一黑,跌倒在地。

    見趙滋倒下,高大全的一口氣也泄了,一屁股坐在上。

    後面四個莊客愣了一會,見兩人確實是再也動不了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趙滋身邊,一人一槍輕輕刺在他的胸膛,留下四個白點。

    趙滋被刺醒,低頭看了看胸口,一雙虎目死死盯住莊客。

    莊客被看得心中發虛,其中一個小聲道︰「提轄已經敗了也!」

    桑懌走上前來,對趙滋嘆息道︰「提轄確實已經敗了——」

    趙滋也不管他,突然翻身,對著旁邊的高大全喊︰「你這個賊大漢,終究不過是與我一起倒下!」

    高大全喘著粗氣,高聲笑道︰「我的眼楮卻是睜著的,看著你被刺了。這場爭斗,終究是我們贏了!」

    一直站在場邊的四個兵士,訕訕地上來把趙滋扶起,低頭道︰「都是小的不爭氣,害提轄出丑了。」

    趙滋看了看周圍的眾人,見一個個都是神情古怪,突然大笑︰「你們莫不是都以為趙滋心胸狹隘,輸不起這一場爭斗?」

    聽見趙滋這麼說,周圍的人才放下心來,知道他不是輸不起的人,這才算得上是個人物。

    趙滋卻又突然轉身,對著高大全喊︰「若不是這個賊大漢死死纏住我,我一桿槍也把其他人都放翻了,絕不會輸得如此丟臉!你這個大漢,我記住你了!等歇過來,敢跟我一對一比試嗎?」

    徐平笑著上來道︰「提轄說哪里話?高大全不過是我一個莊客,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與提轄放對。他那不是找死嗎?」

    趙滋上下打量徐平︰「這幫莊客,都是你教的?」

    徐平道︰「那是自然。」

    趙滋點點頭︰「你這陣勢還有些看頭,先前是我看低你了,輸得心服口服!不過話說在明處,若沒有地上這條大漢,這個陣勢依然贏不了我!」

    徐平道︰「若沒有高大全,我也不敢與你賭斗。」

    趙滋嘆了口氣︰「是我不識天下英雄,誰能想到廂軍里也有這等人物。」

    轉身對高大全道︰「高大全,你一身本事,做什麼莊客!隨我回萬勝鎮大營里,做個禁軍吧!一刀一槍掙來功名,搏個封妻蔭子,強似在這里沒沒無聞混日子下去!」

    高大全起身,嘆口氣道︰「提轄抬舉,是小的福氣。不過我做了許多年廂軍,做得厭了,這里小官人對我也十分好,現在只想這樣將就下去。」

    趙滋恨恨地道︰「你胸無大志,終有後悔的一天!記住我趙滋名字,什麼時候想通了,要從軍便來找我!」

    說完這些,趙滋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筋像都斷了一樣,再也沒有力氣,對徐平道︰「認賭服輸,我們這便到鎮上,去你家酒樓里吃個宴席!高大全也一起去,我要與他喝個盡興!」

    徐平道︰「先前的話只是個噱頭,只是要賺你和桑秀才來我莊上,幫我想些辦法對付附近盜賊,提轄何必當真?現在莊里已經殺了一只羊,還有雞鴨各種菜,好酒也多得是,便在莊上喝罷了。」

    趙滋看看徐平︰「小莊主是怕我輸不起十貫錢?」

    徐平笑笑︰「錢財身外物,提轄不用再提了,只要今晚喝得盡興就好!」

    趙滋見徐平說得知情知趣,順勢也就不再堅持,由手下兵士扶著,隨大家一起向莊里走去。

    認真說起來,對趙滋這個下層軍官來說,十貫還真不是小錢,他要省吃儉用攢好幾個月呢。

    至于其他的話,是徐平給趙滋面子,畢竟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要好。這些話如果是在與趙滋賭斗之前說,別人還會說徐平不知天高地厚,是腆著臉去巴結人家。把趙滋和他手下放翻了再說,那就是徐平大度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09 PM

第27章 夜宴

    徐昌和迎兒夫婦比先前的洪婆婆乖巧得多,現在田莊里的事情都是徐平做主,他們兩個只是從旁協助,查漏補缺,從不自作主張。

    因有徐平吩咐,眾人回到院里,宴席已經備好了。

    一張主桌在正中,徐平帶著趙滋和桑懌過去坐了,徐昌和高大全作陪。

    酒倒好,徐平端起碗來,先敬趙滋︰「今天的事情對提轄多有得罪,只作為大家認識的一個由頭,提轄千萬別往心里去!」

    趙滋不是個直腸子的粗人,雖然不會把這事懷恨在心,心里不舒服是免不了的。喝了酒,對徐平道︰「今天這事小莊主不用再提。輸了賭斗,趙滋自然就是認了,揭過就算。日後待我也練幾個得力手下,再來與你比過。」

    徐平笑笑,沒有回答,這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放開喝了幾回,趙滋便就與高大全喝到一起,談論些刀槍棍棒上的事,並不怎麼理睬徐平。

    徐平知道他心里還是有芥蒂,也懶得理他,只與桑懌攀談。

    桑懌是鄉貢進士,兩人便談些詩書上的事。徐平的知識還是前世上學時從語文課上學來的,跟林文思讀了這麼些時間的書,因為一點也不用心,並沒有什麼長進。

    然而談了一會,徐平發現桑懌並不比自己強到哪里去,說到一些精深的地方,甚至還不如自己。

    這個發現讓徐平吃驚不已。這可是過了發解試,參加過省試的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進士科比諸科不知高到哪里去,按說地位還在林文思之上。心中納悶了好一會兒,最後得出一個無耐的結論,開封府的發解名額太多,這里的舉子實在是太水了。只要好好讀上幾年書,就能混個貢生身份,雖然也沒有太大好處,最少把自己的勞役給免了。

    實際上北宋時候,尤其是中前期,開封府由于發解名額多,竟然出現幾次只要不寫錯字的人都算上,也湊不夠發解人數的情況。主考發解試的考官上報,要求裁減開封府發解名額,皇帝卻因為這里是都城所在,堅決不肯削減。直到後來大量的高素質人材涌入,這種情況才慢慢改觀。

    這也是因為此時科舉剛剛開始興起,正處在慢慢完善的階段有關。汴梁城雖然號稱人口過百萬,但軍隊和官吏就佔了很大部分,真正的土著並不比一些大州多到哪里去。此時的讀書人也沒有後來明清時候的地位,明清時候只要中了秀才就算有了功名,享受各種特權。這時卻只有參加了省試的舉子,才有免自己勞役這麼一點好處,社會上也沒有後來不惜一切代價苦讀書的風氣。

    想通了這一點,徐平心道,這個樣子自己隨便讀讀書,豈不是也可以去搞一個鄉貢進士的名頭在身上?

    當然要真正中進士,那要求就高多了。

    開封府的發解名額與國子監是分開算的,開封府低端的舉子水,高端的舉子可不水。實際上在整個北宋,開封府和國子監出身的人加起來,常年佔登科進士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桑懌和徐平都是半桶水的讀書人,個人興趣也不在這上面,談了一會,兩人就心有靈犀地避開了詩書。

    桑懌問徐平︰「小莊主,這周圍的盜賊,能與在下說說嗎?」

    徐平組織一下,把那天從李威那里得來的消息向桑懌說了一遍。當然只說李威是本地耆長,略去了自己打人的情節。

    桑懌沉吟一會,道︰「錢財動人心!若只是尋常盜賊,還好應付。現在牽連到黃白術,就有些麻煩了。」

    想了一下,又問︰「小莊主可知道,那個方士是真有法術的嗎?」

    徐平吃了一驚,回道︰「方術不都是騙人的?哪里還有真假?」

    桑懌搖頭︰「小莊主可不要這麼說,世間的事哪里能夠說盡!我也聽人說過點藥銀,真有法術的,點出來的藥銀與真白銀一般無二,任你怎麼用火燒煉,顏色一點不變!」

    徐平在前世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哪里會相信這種荒唐事,對桑懌道︰「秀才不用在這上面糾纏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銅就是銅,任他再怎麼點化,也不可能變成銀,這些方術都是騙人的!」

    桑懌見徐平說得堅決,只道他是個不信怪力亂神的真正讀書人,在這種事情上看法迂腐,不再爭辯。道︰「不管真銀假銀,只要分辨不出來,能夠讓人信了,就有人湊上去。現在還只是一小伙盜賊攛掇這事,如果真有白銀點出來,讓人看見了,保不齊就有大戶人家參與進去。這大戶人家如果再是有錢有勢的,你說是不是難辦?」

    徐平嘆了口氣,再不說話。

    那天聽了李威的消息,徐平本來並不放在心上。自己莊里幾十條大漢,還會怕一伙小賊?只是事情牽扯到了秀秀家羊被盜,他才加意關注了一下。

    誰知過了沒幾天,就有外地客商被劫殺。但這案子又沒苦主,又只剩下衣服,不見屍體,被壓了下來。

    經了這事,徐平才開始上心,這伙人可是真會殺人的!

    把自己的莊客組織起來訓練,徐平四處打聽消息,情況就越來越壞了。據說這伙人已經真點了白銀出來,這可打動了不少人,群牧司的廂兵本來就管理松散,參與進去的據說不少。更要命的,徐家的老冤家也出手了。

    被廢的馬監在金水河和惠民河之間,惠民河的對面就是尉氏縣。好死不死,那里正是把徐家從京城逼出來的馬史館馬季良的老家。

    他這一家本來是茶商,家大業大,後來娶了劉太後之兄劉美的女兒,攀上了劉大後這棵通天大樹,家業像吹氣一樣發了起來。

    這一家人是惹不得的。劉美原名龔美,本是劉太後的前夫,劉太後入宮發達了之後把他認作哥哥,備受恩寵。此時劉美已經去世,太後的心思便放到了劉美的兒子和女兒身上。

    舉一個例子便可看出來馬季良此時受寵到了什麼程度。

    之所以稱馬季良為馬史館,是因為他此時帶著史館的館職。館職是個清貴職事,都是極有才學前途遠大的人。太後命馬季良試館職,這要考試,偏偏馬季良不學無術,半天在試卷上憋不出個字來。太後便命宦官來送吃的,讓主考的人早點結束。主考官無耐,只好幫著他把卷子做了。

    這個主考官據說是晏殊,一個徐平前世讀過他很多詞的神童。

    晏殊此時已居高位,還要如此奉承這一家,他們徐家算老幾?

    馬家的人愛財如命,聽說了有點銅成銀的好事,到處找路子,要把這一伙人請到自己家里去,點個金山銀山出來。

    一伙鄉下小賊徐平可以不在乎,一個備受恩寵的外戚之家,又是自己家的對頭,徐平就不得不小心了。

    桑懌之所以提出大戶人家如何如何,只怕也是想到了這一家。

    沉默了一會,徐平道︰「依秀才看,我們要如何做?」

    桑懌道︰「當務之急,是要得到這一伙人點化出來的藥銀,看是不是能當真白銀使用。只要他們的法術敗了,這事就敗了,一切好說。如果反過來,他們能點化出真白銀,那就會越扯越大,除非有朝廷里的高官出面,我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平點頭︰「秀才說得有道理。他們的藥銀必然是假的,只要到了我手里,一定有辦法分辨出來,讓他們搞不成事!」

    桑懌笑道︰「小莊主倒是信心十足!只要你真有這個本事,這伙盜賊也就不難除去了。只是這事要快,越拖越是麻煩。」

    兩人又說了一會,便定下來。徐平帶人緊守家園,桑懌去想辦法弄到點化出的藥銀來,他打交道的盜賊多了,這事有經驗。

    等藥銀到手,再定策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14 09:10 PM

第28章 月夜

    等酒宴結束,夜已經深了,徐平喝得有點多,給桑懌和趙滋安排了住處,才一個人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小院。

    秀秀等在小院門口,見到徐平,埋怨道︰「官人今天可是喝得大醉了!」

    徐平笑道︰「自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像今天這麼痛快過!」

    雖然惹得趙滋對自己有些不滿意,但以幾個莊客對戰挑掉了禁軍精稅,徐平嘴上不說,心里還是頗為得意的。

    秀秀急忙上來扶著,嘴里小聲嘟囔︰「官人說什麼胡話!」

    一輪峨娥眉彎月掛在天上,灑下清冷的月光,伴著徐徐吹來的涼風,這個世界顯得清靜無比。

    秀秀瘦小的身子在徐平身旁,欲發顯得楚楚可憐。

    就著月光,在地上顯出兩個人的影子來,斑斑駁駁,很是模糊。

    徐平趁著酒興,踏出步去踩自己的影子,卻怎麼也踩不住。

    秀秀急忙緊緊把住徐平,口中道︰「官人醉了,不要鬧!」

    徐平停下腳步,歪著頭看地上的影子,過了一會,突然道︰「秀秀,你還是這麼瘦,以後要多吃些肉!」

    秀秀臉紅了一下,不答徐平的話,只是說︰「我扶官人到房里去,打些水給你洗臉。」

    徐平便由秀秀扶著,歪歪扭扭地回到了自己房里。

    在莊上坐下,見秀秀端著盆出去打水,徐平道︰「秀秀,只要打涼水來就好,千萬不要燒熱了啊!」

    秀秀答應著,轉身出了房門。

    徐平仰身便倒在床上,看著帳頂出神。

    莊子周圍的這伙盜賊讓徐平不安,其實從根子上,徐平不是怕盜賊,真正是怕這件事把自己扯進官司里。

    都說皇權不下縣,那也要分時間,分地方。此時的開封府,王畿之地,縣里令、丞、簿、尉基本建制齊全,在編人數說起來不下于徐平前世的一個鄉。所管人口不過一兩萬,怎麼可能皇權不下縣。

    而在這個世界呆得時間越長,徐平越抵觸與官府打交道。這個官府,實在與他前世從歷史書上得到的印象差別太大。都說古代時候,政權的控制力弱,可此時的大宋朝廷,觸角卻無處不在,躲都躲不開。

    徐平的田莊需要啟動資金,他也想賺錢,卻悲劇地發現所有的路子幾乎都被堵死了。制出酒來想賣酒,結果酒是專賣的。制出來優秀鋼材他也想賣錢的,結果發現我大宋的生意不是你想做就能做。行有行會,鐵就有鐵行,這個鐵行還是在官府控制之下,哪里是隨便就可以插進去吃口肉的。官府控制鐵行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容易征稅,再一個就是方便官府科配,也就是硬性攤派。政府財政好時還行,財政不好的時候你交了東西卻得不到錢,豈不哭死?你還不能不做,官府的暴力機構是吃干飯的?行會的成員都登記在冊,父死子繼,跑不了你。

    徐平本來想跟鐵行交易賺點錢,一打聽,人家說這種好鋼當然要優先賣給京城里制兵器的各種官方機構。可一搭上這條線,就再也沒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徐平一聽就嚇了回來。

    不入行會,零星做點生意行不行?答案是不行,還有牙行這一個變態的組織存在。小本生意沒人理你,只要上點規模就躲不開。牙行就是經紀人組織,像徐平前世,你有一套房子要出租,自己寫個廣告也能租出去,但你要是有一棟樓要出租,要不要找房產經紀?更何況這個時代是硬性規定要經過牙行的。

    宋朝的商人是賺錢,但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經商的,尤其是在開封這個地方,身後沒點背景後台,就去給人背鍋吧。常說大宋藏富于民,這個笑話宋太祖自己就說穿了,錢藏在民間跟藏在自己府庫里有什麼區別?朝廷要用了還不是得乖乖拿出來?朝廷心情好了,還給你幾道官員告身或者道士和尚的度牒你就要謝天謝地了。可這種捐上來的官,在宋朝就是個屁,各種條文禁止捐官掌握實權,各種條文卡著捐官不許晉升,甚至明令捐官不許與知縣坐在一起,談話的時候你得在一邊乖乖站著。

    外面的花生、高粱、玉米、辣椒時時提醒徐平,這個宋朝不在他來的那個時空里,哪怕與那個世界的宋朝一模一樣,但就不是一個世界,徐平不需要為歷史背上什麼包袱。

    在這個世界里,徐平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個小地主,把自己所學的知識發揮出來。至于有什麼用,徐平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去管。

    無牽無掛的一生,不就是發揮所學,生活富貴嗎。徐平也看出來了,在大宋朝,發財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種地,誰耽誤他種地他就要對付誰。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秀秀端著水回來了,伺候著徐平洗了臉。

    看著秀秀收拾,徐平心中嘆了口氣,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自己貼身的這個丫頭,就是為了她,也得把這伙盜賊收拾了。

    見秀秀要出門,徐平心中一動,問她︰「秀秀,你覺得是現在的日子好,還是你原來在家里的時候日子好?」

    秀秀沉默了好一會,才小聲說︰「在這里,官人對我是極好的。可我還是想念我的爹娘,想念我的弟弟。秀秀不爭氣,官人要真問,我還是願竟過原來的日子,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破布衣裳。」

    徐平輕聲道︰「是啊,什麼都比不過親情。如果不是那伙盜賊盜了你家的羊,你也到不了我家里來。實話對我說,你恨不恨他們?」

    秀秀淒然道︰「我恨他們到骨子里!丟了羊,爹差一點就一條繩索了了性命。我娘把我送到牙婆那里,眼幾乎都要哭瞎了!我弟弟不讓我走,是爹把他死死攔住。不見了我,弟弟哭了好些日子,等我回去看他們才好一些。」

    徐平嘆了口氣。聽了秀秀的話,他幾乎沖動起來就要讓秀秀回家去,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與社全傳統和法規制度作對,只能踫得頭破血流。他惟有今後對秀秀好一點,等期限到了,多給她些財物,讓她好好活一輩子。

    見徐平不說話,秀秀問道︰「官人,你為什麼問這些?」

    徐平道︰「因為我要去對付那伙道賊了,也不知道順利不順利。」

    秀秀猛地轉身︰「這是真的?」

    徐平點點頭。

    秀秀面露喜色,過了一會,又低下了頭,小聲道︰「官人有這個心,秀秀感激不盡!只是我聽人說,那伙盜賊殺人如麻,不是好惹的,官人何必要去冒這個險?我終究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

    徐平笑了笑,對秀秀道︰「你要不要聽我心里話?」

    秀秀看著徐平,點了點頭︰「官人願說,秀秀當然願聽。」

    徐平道︰「我要對付那幫盜賊,第一就是怕他們擾了莊上的清靜,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第二是為了替秀秀報仇,我相信你是恨極了他們。第三個是怕他們再做出事來,讓另一個秀秀離開爹娘,小小年紀受盡苦楚。這三條,如果缺了一條,可能我就不會主動去對付他們了。」

    秀秀低下頭︰「謝過官人,秀秀心里記著了!」

    徐平嘆口氣︰「本來我這個人,認為事情要去做,便就去做了,不怎麼理會別人說什麼,更不要提感恩報答這種話。但今天晚上不知怎麼了,或許是喝多了酒,就想跟你說這些。我也不要你記著,只是這些日子看你過得委屈,告訴你讓你開心一點。你年紀還小,本該就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秀秀點了點頭︰「我心里記著了!」

    徐平笑了笑,讓秀秀回去休息。

    窗子沒有關,此時一輪娥眉彎月爬到半空,清冷的光輝射進房里來,把徐平籠罩在月光下。

    徐平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地上的月光,突然想起李白的名篇《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徐平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個世界,不知道那里是不是還有一個自己,還是已經消失在了這月光下。

    那個世界他也有父母,也有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弟弟,那個弟弟小時候也曾像秀秀的弟弟粘著秀秀一樣粘著他。

    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願他們一切安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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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端午(上)

    徐平起來,洗刷過了,出了小院,才知道趙滋早已經帶著手下走了。說是軍營里不比其他地方,必須早回,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桑懌也早已起來,蹲在院子里研究徐平制的一台播種機。

    這是種高粱和苜蓿時徐平制成的。播種器用陶土燒制,極不精確,徐平很不滿意,用完了便讓放在院子里,研究把播種器改成銅制。

    徐平已經煉了一些黃銅出來,是先用爐甘石煉制出金屬鋅,再與純銅同煉制成。這個時代已經有了黃銅,稱為石,因為呈金黃色在某些場合可以代替黃金,價格比純銅貴了許多,也是朝廷的專賣品,普通人禁止交易。

    徐平不知道現在的黃銅是如何制成的,但比純銅貴利潤空間肯定很大,可惜的是這又是一個專賣品,不能用來賺錢。大宋的專賣品不是一般的多,但凡是利潤空間大的基本被官府壟斷,徐平覺得甚是無耐。

    見到徐平過來,桑懌站起身來,對他道︰「小莊主莊上的農具真是極具巧思,這種耬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知用起來比普通的耬如何?」

    旁邊的一個莊客搶著答道︰「這耬車是我們小官人制成的,比舊耬車不知要好到哪里!種子就少用好多,更可喜的是用了這種耬車,下種均勻,不像用舊耬車下種稠稀不勻,出苗後間苗就累死個人!」

    這個時代的人說話就是愛浮誇,播種機最大的優點還是高效播種,沒實現機械化前這優點根本顯現不出來。至于其他的好處也有,但沒莊客說的那麼神奇,只能說是有改良罷了。

    徐平對著桑懌笑道︰「這新耬車好處也沒莊客說得那麼神奇。但如果莊上有好牲口,最好是健壯騾子,這種耬車可以讓牲口全速前進,一天種個二三十畝也不在話下。當然下種也比舊式均勻,確實節省種子。」

    桑懌道︰「不瞞小莊主,我在龍興也種了百十畝地,都是廣種薄收。如果這耬車真是得力,也想回去仿制一輛。」

    徐平道︰「秀才覺得好,我送你一輛就是了。」

    若是在前世,發明了新式農具,肯定要藏起來。先從國家手里申請幾個項目經費,再去申請十個八個專利,把自己的好處固定下來再說。

    這個時代沒那個規矩,徐平前世又是個做農機推廣的,不會藏著掖著。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徐平對自己的專業有足夠自信,覺得這個好給你就是,我有足夠能力制出更好的。做出個新東西就藏起來,生怕被別人偷看了去,那是沒自信,徐平反覺得是自己把自己看輕了。真正的強者,不在意這些。

    桑懌謝過徐平,又道︰「明天就是端午節了,我也要回老家過節。等過了節之後再來莊上,籌劃我們昨晚談過的事。」

    徐平點頭︰「我到是忘了這節。秀才什麼時候動身?」

    桑懌道︰「這就要走了。本就是在等你這個主人出來,道別一聲,不好不辭而別。」

    徐平陪著桑懌吃過了早飯,送他出門。讓莊客把院里的播種機抬了出來,問桑懌︰「這個秀才要怎麼帶走?」

    桑懌笑道︰「小莊主真是個實誠人,也不怕我不再上你的門!不過我這次是要回杞縣老家,那里一分地也沒有,帶這個何用?先放在小莊主這里,等我回來的時候再說。」

    桑懌有地種的新家在龍興,與杞縣剛好是兩個方向,徐平聽了,便讓人把播種機又抬了回去,對桑懌道︰「那我就在莊里,等秀才節後回來。」

    把桑懌送走,剛好見到秀秀和甦兒手牽著手,哼著歌從外面回來。這莊里就她們兩個年齡相仿,又都是女孩,沒多少日子就混得熟了,有事沒事就粘在一起,沒事情做了就在一起玩。

    見兩人手里各抱了一捆艾草,徐平問道︰「你們采艾草做什麼?」

    秀秀答道︰「我和甦兒姐姐扎幾個艾人艾虎,也有個過節氣象。」

    徐平點點頭︰「原來如此。對了,最近莊子周圍不太平,你們不要遠了去,只能在院了周圍玩,知不知道?」

    甦兒吐吐舌頭︰「曉得了。我家娘子也是這麼說來著。」

    說完,經過徐平身邊的時候,又小聲道︰「小官人,我見到我家娘子這兩天制了一條好漂亮的長命縷,肯定是要給你帶的。給了你沒有?」

    徐平罵一聲︰「你這小丫頭嘴碎,管這些干什麼?」

    甦兒和秀秀嘻嘻笑著,跑進院子里去了。

    宋時的端午與後世還有很大不同,第一重的是闢邪驅毒,第二個才是吃粽子紀念屈原。艾草是驅邪聖物,自是必不可少,都是扎成艾人艾虎,隨身佩帶或者掛在門口,求個吉利。至于長命縷,是用五色絲線編成,戴在胳膊或者腿上或者掛在脖子上,也是求吉利。不過這東西很多時候都是當作定情信物,男女之間互相贈送。

    林素娘真給自己制了這東西?

    徐平轉身,一邊向自己小院慢慢走,一邊暗暗琢磨。他和林素娘已經是有了夫妻名分,只是沒有夫妻之實,這些日子來關系卻一直不冷不淡,兩人從來沒有單獨在一起說過體己話,讓徐平也覺得怪怪的。

    夫妻六禮,只剩最後一步親迎,法律上已是板上釘釘的夫妻了,如同徐平前世的已經領了結婚證。說句不吉利的,即使這時候徐平出個意外,林素娘也只能是個寡婦身份,算不上未嫁的姑娘。

    由于兩人年齡還小,婚期定在三年之後徐平十八歲,林素娘十六歲的時候。就這個婚期,林文思還嫌有點太早,本來要推後兩年的,是張三娘堅持才定了下來。宋時早婚的不少,但在文人士大夫之間,晚婚也很流行。李清照十八歲嫁給二十一歲的丈夫趙明誠,宋仁宗最愛的公主二十歲才出嫁,這在當時也是普遍的現象。甚至還有堅持男子三十歲前追逐功名,三十歲之後成家立業思想的,這更是追循古禮。

    林文思主攻春秋三傳,便是個提倡晚婚的人。認為男子三十而壯,結婚早了容易導致精氣虧損,對自己和後代都不利。

    有時候徐平也想,真不知道自己這丈人的思想是怎麼想出來的,如果讓他穿越到後世去,是不是會做個大齡剩男。

    想來想去,心中雜亂一片,終是一聲長嘆。

    各種說不清道不明,其實還是林素娘的心思太難猜。這個小姑娘雖然只有十三歲,卻少年老成,從不喜怒于色,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想什麼。

    就是徐平殘存的那個紈褲的記憶里,對這個女子也是敬而遠之,根本說不上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徐平這樣一個兩世都沒有感情經歷的人,就更加琢磨不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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