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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十一】
【封面圖】:【內容簡介】:
<禁忌皇帝>阿圖爾.賈茲消滅了神。緊接著,他打算將世界分為三等份,借由三方勢力營造出兆載永劫的戰爭狀態——為了讓世界再次回到戰亂的漩渦當中。並將「統治三分之一世界的王」這項「職責」分別交給辛、托魯和基烈特。
面對這個提案,亂破師和騎士的回應各是......
活著的目的、自己的功用、存在的意義。「背棺公主」與「侍從少年」,兩人的旅程終點就近在眼前——波瀾壯闊的「嘉依卡」史詩,即將完結!
【原日文書名】:棺姫のチャイカXI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ファンタジア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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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懂事以來,世界就一直這麼殘酷。
只要活著,就必會死亡。
這是這個世界令人無可奈何的真理。
而這世界上又充滿著死亡的因素,滿到連立足之處都沒有。
衰老、疾病、飢餓、受傷、殺害,人生很輕易地就此結束。
在戰亂之世,光只是要「求個不死」,就已經讓人費盡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說亂破師的村裡,連小孩子也要面對非常嚴苛的修練,只要稍有一個不慎或巧合發生,人就會輕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會死掉。就算平安地長大成人,有的人也還是會在上戰場的當天被殺死。
死亡真的就這樣滿佈在各處……沒什麼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間結束。
連讓人尋找活命價值、誕生意義的時間都不給。
簡直就像是在說……人生於世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勞至極。
因此——「項圈」給人安寧。
它會告訴你:你生來就是為了給它繫住。
它會告訴你:你如果在它允許的範圍內做你所能夠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項圏」連接在身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個人會告訴你該往哪個方向才好。然後就只要按照命令,拼盡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這樣就行了。
所謂的自由,相當虛無,只會招來不安和困惑罷了。
懷疑「項圏」,即意味著「背棄安寧」。
因此——質疑亂破師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礙。
無論是誰,凡在主人準備好的「項圏」面前詢問:「戴著那個真的好嗎?」、「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價值嗎?」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極。
所以……
「——就這樣子不准動。」
辛•亞裘拉就這樣子聽從命令,直立不動地等著。
這個男人的語調沒有半點動搖。完全感覺不出他所說的話裡有任何一絲的遲疑。有種堅定的感覺,是個毫不停頓止步的人物。就連單方面地對別人命令某件事時,那道聲音裡也依然帶著充滿確信的堂皇氣度
非常適合當主人——辛•亞裘拉心想。
遠比他剛才的主人,〈饗宴王〉史蒂芬.哈爾特根還要更加堅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語調
服從即喜悅。
限制則安寧。
是故,辛既不恐懼,亦未質疑,逕行聽從了對方的話。
「………」
對方的手指正在撫摸自己的頸項。辛感受著對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動作像是在探索著什麼似的,甚至還帶了點淫靡。
「接下來,吾會將〈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體裡。」
對方以嚴肅的ロ氣如是說。
想當然耳——辛並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什麼是〈皇像〉?什麼是〈皇像〉的因子?他雖然完全不懂,卻毫無不安。既然已經決定要相信、遵從對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點兒動搖也沒有。因此,他完全沒有任何不安。
「或許你會覺得有點痛苦,但應該很快就會好了。因為吾要啟動魔法術式,以補正你的適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動了動嘴,這麼說道。
他剛剛被命令「就這樣子不准動」。那麼,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會像尊石像一樣直到這個世界結束為止。辛反倒滿腦子只想著該怎麼樣才能一直靜止不動。
然後——
「…….」
對方的吐氣噴在他的脖子上。
略帶暖意的呼吸撫觸著辛的肌膚,觸感十分清晰,甚至更勝其手指。
接著——
「——!」
那觸感突然變化成尖銳的痛楚。
被咬了。辛雖然瞬間就如此會意過來,卻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
對方叫他不准動。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僅只是謹慎肅穆地遵從對方的話罷了。
然而——
「.......啊。」
進來了。好像有什麼東西進來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則被對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進來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與血混雑在一起,透過心臓的跳動運送到全身,然後又慢慢地——滲透到肉裡、骨裡。
簡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樣。
決定性地塗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著。
與他靜謐的內心背道而馳,肉體本能地想要抗拒那東西的滲透——如灼燒全身般的痛楚開
始沸騰。由於對方叫他不准動,因此他讓渾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裡,努力壓抑住自己。然而,儘管如此,他還是止不住身體各處的震顫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痙攣。
「……啊嚕嗎嚕托•萊伊托嚕托•哈弗•丁托•欸嚕姆•西斯•丁托」
對方的嘴一離開他的脖頸——就短短地頌唱了幾句。
這時,漂浮在周圍如白霧般的東西,緩慢地包住了辛顫抖的身體,並慢慢地固體化,把辛的身體封了起來。
素材物質。魔法師們經常使用這種易對魔法產生反應的物質。
把辛封閉起來的——素材物質之箱。
那看起來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樣。
「……欸嚕姆•佛斯.欸唔•哇倫……」
螢藍色的光芒紋路覆在其表面,且紋路的密度正逐漸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視野完全被那螢藍色的魔法發動光佔據,而他認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漸漸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側。
不過——
「這樣你就不再是人類,而是皇像了。」
對方的聲音帶著莊嚴肅穆的感覺,從螢藍色魔法光的另一頭傳了進來。
那道聲音如磐石般毫無動搖,絲毫沒有半點要使勁力說道理的感覺。
簡直就像是在說自己的所有行為,即是這個世界的真理與必然ー樣。
這才稱得上是支配者。
這才是絕對無上的存在。
辛在劇痛之中,感覺到欣喜雀躍正在膨脹。
對方彷彿看穿了他這樣的內心想法——
「你將自由,故不會困惑、爭執、發怒、嘆息,將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為統治者,故不動搖。是為統率者,故不惶惑。僅為『統領』這個目的而存在、運作。你將成為如此的肉身機關。」
「遵……命...」
辛在痛苦與歡愉之間回應了對方——過去人稱〈禁忌皇帝〉的男人所發出的宣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三位王者 THREE KINGS
令人耳朵幾乎發麻的寂靜,充斥著謁見廳。
哈爾特根公國——格蘭森城內。
這裡已非時至昨日的景象。格蘭森城謁見廳特徵是質樸剛健到可說是毫無風趣……而現在謁見廳的牆壁和天花板都被弄破了好幾處,柱子也倒了好幾根,隨處可見大量破壞的痕跡。在這儼如廢墟的空間裡,則有半透明——如玻璃般的結構物叢生,像墓碑一樣林立著。
那些結構物散發著如心跳般忽強忽弱的螢藍色光芒——卻沒有半點聲響。
就時刻來說,現在應該是黃昏時分。然而,盈滿現場的卻是靜夜裡的氣氛。
「………」
每個人都不敢發出聲音來,沉重不已、堅不可破的寂靜橫亙在這個空間裡……寂靜到連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都覺得很刺耳。每個人都被困在這無聲的區域裡,沒能做出下一步的行動
「……」
在這個靜謐的異樣情景裡——一名男子佇立於正中央。
如果從外觀來看的話,他應該是個……剛步入老年的身材魁偉男子吧。
不敢斷言的原因,是因為這男人在稍早之前還是個少年、青年,以人類絕不可能辦到的速度成長著。至少在場的每個人應該都明白,就算把常人的標準套用在這個人物身上,也沒有什麼意義。
〈禁忌皇帝〉阿圖爾·賈茲。
這個男人,過去曾持續操控戰亂,顛覆這個世界。
先前出自他口中的話語,若真的句句屬實,那麼他即是俯瞰這世界的超然存在——受「神」差遣,僅為了讓戰爭綿延不斷而活了超過千年之久的怪物,也是建立這片菲爾畢斯特大陸的魔法文明基礎,使魔法蔚為發展的人物。
既是大賢者,卻也是大魔王。
與這些稱呼相符的存在。其存在已達到傳說或神話的境界。像他這種怪物,光只是存在於此處,就已經足以從根本動搖他們的常識了。
「………」
該問的問題堆積如山。
卻沒有半個人要發言。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面對眼前這些太過超乎常識條理的事情,他們恐怕連單純的優先順序,譬如首先該問些什麼,都變得無法判斷了吧?
世界是個牧場,而自己只不過是被圈樣在其中的家畜罷了——在這個世界上的掙扎、憤怒、喜悅、悲傷,以及他們的生老病死、悲喜交集,全都只是獻給神的供品罷了。被人這麼告知之後,當然會有種空虛感,覺得自己所憑恃的一切已全部崩毀。
不過……即使如此——
所有人的腦海裡無疑都充斥著一個疑問吧。
破壞殆盡的天花板的彼端,是廣闊的黃昏色天空。
而在彼處,宛如遮蔽住整個天空的巨大「人影」——正粉碎成千絲萬縷,並慢慢地散開,逐漸溶化消失在西沉太陽的慵懶赭色之中。
阿圖爾.賈茲說那就是「神」。
正確來說,那道黑色影子——正是如字面所述的「神之影」。
而〈禁忌皇帝〉則使用活生生的魔法機杖——妮娃·萊妲,並消耗收集自菲爾畢斯特大陸全境的魔力,即全人類的精神波動,然後執行了魔法,殺死據說位於這個世界「外側」「神」。
這是不久之前才剛剛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巨大的人型影子彷彿從遙遠的高處俯視著一樣,覆蓋住整個哈爾特根公國——甚或這整個菲爾畢斯特大陸全境。而如今它正化為片斷,慢慢地消失。
然而——
——就這樣?真的嗎?
想必任誰都這麼想吧。
未免也太簡單了。
太過突然了。
俯瞰這個世界,借由吸取人類喜怒哀樂之波動而活著的——「神」
應該有很多人都是以宗教上的概念,或是以形而上的概念在談論「神」吧。人類這種生物,為了讓自己接受世間的不合理或不平等,總是想要親眼見識位居頭上、超越一切的存在。
然而,究竟有多少人曾經明確意識到它的實際存在呢?
神或許存在。神或許不存在。
就算只有這點程度的認知,人類也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只在自己方便的時候,把神當作祈禱的對象——或當作詛咒的對象來認知,便已足矣。
沒想到那個神就實際存在於自己的頭上,把他們圈養在這個名為「世界」的牢籠當中——
不僅如此,甚至還改良品種,創造出感情更為激烈的生物。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應該幾近於零吧。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這個事實攤在每個人的眼前後,每個人無不呆然。
雖然想向「神」本身質問這件事情,但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又太過遙遠,也來不及詢問,它就已經被阿圖爾·賈茲的「誅神」術式殺死了。
神已經死了。
但,這是真的嗎?
凡夫俗子至今都沒能確認出神是否實際存在,對這樣的平凡人而言,根本沒有辦法辨識賈茲皇帝的宣言到底是不是事實。
這該不會全都是阿圖爾·賈茲一手策劃好的騙局吧?
說到底,原本真的有「神」存在,而〈禁忌皇帝〉真的殺死它了嗎?
若真是如此,那又有什麼會因此而改變呢?
世界——會變得如何呢?
「………」
籠罩在所有人頭頂上的,與其說是不安,反倒該說是單純的困惑。
不曉得他對這情形是知或不知——
「——好了。」
人稱〈禁忌皇帝〉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莊嚴肅穆地——宛如執行祭神儀式的祭司一樣。
「那麼,從現在開始吧。」
「——開始?」
一邊眯著眼睛瞪視阿圖爾·賈茲,一邊這麼問的人,是亂破師——哦不,是如今已成了龍騎士的托魯·亞裘拉。
黑瞳、黑髮,臉孔端正整潔,卻帶著苦澀的表情。
五官和身體都跟以前一樣,手裡拿的武器也沒有變化……然而,覆蓋在他身上的卻是白銀和黃昏色的鎧甲。
因身為龍騎士而得到了變幻自如的鎧甲。看上去彷彿是厚重的鎧甲,但那其實是托魯的一部分,並不會妨礙到他因身為亂破師而學會的輕盈動作。
「你在說什麼——」
他與他自己認定為主人的少女嘉依卡·賈茲——不,是與嘉依卡·托勒龐特一起來到了這裡。
他就這樣依嘉依卡所願,收集〈禁忌皇帝〉的遺體……在本身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出手幫阿圖爾.賈茲的復活。當然,托魯對於吞食遺體、生下〈禁忌皇帝〉的黑色嘉依卡,以及一手籌劃了這一切的阿圖爾·賈茲,都不由得心生了排拒、憤怒的情緒——但目前這些都只是其次。
嘉依卡·托勒龐特的「目的」已經沒了,他已沒有滯留在此處的理由了。
他本來打算等籠罩著這座格蘭森城的結界一旦解除,就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在利害關係已經消失的現在,不管阿圖爾·賈茲是要殺神還是要復興帝國,托魯都不感興趣。
然而……不管怎樣,他都甩不乾淨心裡的不安。
哦不,並非「不安」這類簡單的事。
對方可說是超乎人類範疇的怪物——〈禁忌皇帝〉。連他在考慮些什麼,都無法想像出來。話說回來,為何那個男人要做出「討伐『神』」這等狂妄的行為?是因為他已經厭倦繼續當「神」的提線木偶了嗎?
那麼——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開始真正地支配這整個世界。」
〈禁忌皇帝〉反而露出爽朗的表情,如此宣告。
「——!」
在謁見廳裡的所有人,紛紛愕然。
阿圖爾·賈茲——「神」賦予他這個存在的宿命是「支配世界的一半」。這既非比喻亦非其他,而是恰恰好的一半,即是並非「全部」。
他過去可說是被迫當個「一半的王」。
由絕對性的君主完全支配整個世界。
如此一來——想當然爾,就意味著所有戰爭的終了。
至少國家若無複數存在的話,即不可能會發生戰爭等等。當然,國家內部對立勢力之間的爭吵,還是有可能會發生——不過,即便如此,這些內訌應該可以借由絕對的君主權勢粉碎吧。
而這是「神」所不樂見的事態。
那麼……
「他這樣等於是除掉了長久以來的眼中釘嗎?」
托魯沉吟般地說道。
命令阿圖爾·賈茲「支配半個世界」的「神」已經不存在了。
那麼,阿圖爾·賈茲便可以把自己的能力全部使出來,將菲爾畢斯特大陸以及周邊的所有大地收歸於手中——至少他應該可以抱著這種打算行動才對。
「這下你已經沒有什麼一半的限制,可以隨你高興,盡情地擴張自己的支配領域了,對吧?你是為此——而殺了神嗎?」
即然要支配,那就要支配全部。
這種期望,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心理,但是……
「沒錯。」
阿圖爾·賈茲以悠然自得的動作點了點頭。
「既然有那個能力在,當然會想要把能力發揮到最極限啊?」
他的口氣,並無刻意誇耀自己的意思,而是坦然得像是在述說理所當然的道理一樣。
換言之……他是想說自己具備著身為世界支配者該有的能力嗎?
或許實際上正是如此沒錯,但是——
「不管怎樣,你還真是夠了。」
托魯一邊瞪著賈茲皇帝,一邊說道。
托魯本身並沒有被他做了什麼事,但他就是看這個〈禁忌皇帝〉很不爽。把嘉依卡們弄得像道具一樣——哦不,實際上真的是把她們當成道具來利用,一旦利用完了,就把她們丟了。他不喜歡這樣子的思考模式。
不過……
「你當前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吧?快把結界解開吧!」
正如前述所言,現在的托魯該先思考的是確保嘉依卡·托勒龐特——他自己決定侍從的主人的人身安全。而待在這座城堡之中,他恐怕會無法做到這點。所以托魯想要儘可能早點離開這裡。
然而——
「那可不行。」
阿圖爾·賈茲微微地搖了搖頭。
「為完成吾之目的的大規模術式,還有另外一個。直到啟動、結束該術式為止,吾都不想被外部干擾。無論是被什麼人吶。」
「………」
托魯眯起雙眼,看著阿圖爾·賈茲。
神的直屬僕人。
殺死神的魔王。
他的話語若句句屬實,那麼事到如今,他還會被誰做什麼樣的干擾呢?到了這種時候,還有誰可以干擾得了這個怪物呢?
不,或許有這樣的可能性存在——各國國王透過某種方法得知〈禁忌皇帝〉復活,認為應該要再次征討,而組織聯合國軍隊來攻打他。
不過……
(或者是.......)
托魯忽地—心想。
(這傢伙意外地脆弱……?)
由於有了「弒神」這樣一個頭銜,所以讓人不禁覺得他比神還要強大,彷彿不老不死一樣——不管用哪種方法,都無法擊斃他。但這是謬誤。實際上他曾一度被八英雄殺死,而且話說回來,就算他真殺死了神,也不能證明他在各方面都比神還要「強大」。
人類有時候也會因為被一隻小小的毒蟲刺到——那種只要有意為之,就能隨便踩爛的小蟲
——而死於非命。雖說他殺死了神,卻不一定比神還要強大。就像魔法師在近身戰鬥時,一點輒兒也沒有,只能任二流劍士或槍兵殺死——有這種擅長與不擅長,自是理所當然。
沒錯。阿圖爾·賈茲也絕非擊敗不了的存在,應該是這樣沒錯。
話雖如此——一旦看了他跟那些自稱「神使」的傢伙們對戰的模樣,便能得出「他到底還是具備著超乎人類範疇的強大」這個事實了吧。
「那另一個術式,什麼時候會啟動?」
「大概是明天早上吧?目前正在從大陸全境收集魔力當中。」
「……從大陸全境?」
規模弘大的名詞突然跑了出來。
雖然托魯一行人也看到了人們在結界外面失去意識,倒在地上的景象——但那是以整個大陸為規模發生的嗎?身在結界內側的托魯等人未受影響,從這情況看來,或許只要有強力法 的防禦,就能免於昏迷也說不定。不過,如果考慮到魔法師的絕對人數的話,在城外至今還能保持意識的人類,應該極為少數吧。
「吾說過了吧?神為了收集人類的喜怒哀樂而設下的裝置,霞慕尼遺蹟群。吾正在透過——利用那些裝置,再次聚集人類的意識和記憶力。單純只是要弒神的話,只要有足夠的威力並傳送到就行了——換言之,就算是稍微有點胡來的術式也沒有關係。但這次則需要極為精密 周到的術式。」
「……嘉依卡。」
托魯目不轉睛地看著賈茲皇帝,同時對身旁的少女說道:
「你明白那傢伙到底打算做些什麼嗎?就算對我說魔法術式怎樣怎樣,我也還是有聽沒有懂啊」
銀色長髮、紫色圓瞳——亦即跟〈禁忌皇帝〉擁有相同眼眸和頭髮的嬌小少女。
她那張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臉上,現在正充滿著不安與緊張的僵硬。
人稱亡國公主的棺姬嘉依卡。
實際上別說是公主了,根本只是用來復活〈禁忌皇帝〉的道具罷了。
「……推測不能」
嘉依卡——名為白色嘉依卡或嘉依卡·托勒龐待的少女,一臉歉疚地搖了搖頭。銀色長髮隨著她搖頭的動作,無聲無息地晃動。
看來身為魔法師的白色嘉依卡也不曉得的樣子。
「好了——那麼……」
阿圖爾·賈茲環視謁見廳裡的所有人,然後說道:
「吾有個提案要給你們。」
「……什麼?」
「提案?」
露出疑惑的表情並做出這種反應的人,有托魯——以及隔著賈茲皇帝站在托魯對側的獨臂青年。
雖然他那如貴族般的金髮碧眼和清爽明亮的五官都跟以前一樣……但或許是因為他曾經在真正意義上的「死」裡走過一遭的關係,纏繞在他全身上下的氣息,莫名地帶著類似拔鞘白刃般的銳利。
青年騎士亞伯力克·基烈特。
一度失去記憶,作為某人的傀儡而動……但看來他現在已經取回原本的記憶和人格,與薇薇、尼古拉等基烈特隊的隊員們一起行動了。
他們應該也同樣覺得很混亂吧。
亞伯力克和基烈特隊,原本跟托魯一行人是敵對關係……〈克里曼〉機構以「戰後復興」為目的而行動。對隸屬於〈克里曼〉機構的他們而言,理應最憂心的事情,應該是「賈茲帝國復興,世界因此再次回到戰國時代」才對。正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背負著「追捕收集賈茲皇帝遺體的嘉依卡們」的任務。
那麼……對於眼下這個情況,他們該做怎樣的判斷呢?
他們該討伐復活的賈茲皇帝,阻止接下來的戰爭開端嗎?
還是說,該把這件事情視為已超出自己的職分,請求上層的判斷呢?
哦不,如果賈茲皇帝所言,真的是毫無虛假的真相的話,那麼當他成功地完全支配這個世界時,真正的「戰後」便會降臨人間。如此一來,他們反倒該積極地出手幫他一把吧?
不過——
「碰巧相聚於此處,也是出於某種『緣分』吧。雖然不管是其他的誰都好,但如果你們願意接受的話,吾也很樂於授予你們。」
紫色的眼眸以銳利的目光直盯著托魯。
「尤其是龍騎士——是叫做托魯.亞裘拉來著嗎?」
「……」
「你以及待在你身旁的三五七號嘉依卡,是成就吾這次『復活』的最大功臣。把你期望的東西授予你作為嘉獎,也不無道理吧?」
「我期望的東西?」
「職責。」
賈茲皇帝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一閃而過。
「什麼人物也不是,就這樣子出生於世。什麼人物也成不了,就這樣子活著。然後也沒能成為什麼人物,便這樣子白白死去。吾打算把不可動搖的職銜賜給如斯的你們——像以前的吾一樣。」
「以前的……?」
簡言之,他是指「神」過去賦予他的職責嗎?
那麼……
「讓你支配世界的三分之一吧。」
「什麼..?」
統治三分之一個世界的王者。他的意思是要給予他這樣子的「職責」嗎?
但是……
「還有,那位騎士。」
賈茲皇帝望向亞伯力克
「也給你另外的三分之一吧。你也可以稱王稱帝,冠上你喜歡的頭銜。」
「………」
托魯聽不懂賈茲皇帝這番話的個中涵義,忍不住和亞伯力克面面相覷。
亞伯力克果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模樣。最先浮現在他那張秀麗臉孔上的,是困惑之色。明明說要支配全世界,現在卻說要讓托魯和亞伯力克稱王。
這麼一來,賈茲皇帝是要支配剩下的三分之一嗎?
還是說,會增加另外一個人,並讓他們三人稱王,然後由賈茲皇帝君臨於他們三人之上?
然而……
「你剛剛是說了『三分之一』嗎,賈茲皇帝?」
亞伯力克眯眼問道。
「為何是三分之一呢?」
「其中一人已經同意接下這份職責了。」
阿圖爾這麼說完之後,便朝謁見廳的某個方向望了過去。
彼處則有——
「………!」
鱗次櫛比的結構物當中,有好幾個緩慢地往旁邊滑開,讓位於彼處之物暴露在全體的視線之下。體積特別大的那個結構體,簡直就像是玻璃打造的一樣,透明得足以看見裡面。
簡直就像是直立的棺材一樣——
「——辛哥。」
候在托魯身後的黑髮女孩,喃喃念出了裝在那其中的男人姓名。
她是個還很年輕的女孩,但其容貌與其說是可愛,倒不如評價為美麗會比較合適。不過,她的美,並不是華麗裝飾品的那種美,而是為了目的磨練出來的道具或武器所具備的肅殺之美——摒除無謂之後所散發出來的本質之美。
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阿卡莉·亞裘拉。
或許是因為這女孩自懂事前就開始進行亂破師的修練的關係,所以她平常都不太將感情顯露於外……但她現在的語調裡,難得地帶了點動搖的顫抖。
辛·亞裘拉。
被封裝在結構物裡頭的那個男人,對托魯和阿卡莉而言,既是來自於同一個出身地的前輩,亦是儘管沒有血緣關係,卻被他們稱作為兄長的人——而且,之前還是他們在這哈爾特根公國裡的敵人。比托魯兩人年長個幾歲的他,是名實戰經驗豐富,能夠獨當一面的亂破師。托魯和阿卡莉原本應該以他為目標,以他作為一個自己該達成的里程碑才對。
然而——
「你是說辛哥接受了你的提案嗎?」
托魯再次望向結構物裡頭的辛,如此問道。
辛閉著雙眼,彷彿在沉眠當中——像是死掉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不過,想當然耳,他應該並不是被殺死的吧。畢竟在此時此刻搬出屍體來,根本就沒有意義。
「沒錯。」
阿圖爾·賈茲點了點頭。
「雖說亂破師在戦場上被蔑稱為走狗、道具,但吾聽說這是因為此事所致——亂破師將自身存在全權託付給別人決定,而自己卻不期不待、不發怒、不怨嘆,僅只是淡然地善盡別人所給予的職責。反過來說,亂破師規定自己當個道具,借由為這件事情犧牲,來獲得精神上的安寧。」
「………」
托魯硬是選擇了沉默。
現下就算把他自己所懷抱的內心糾葛說給賈茲皇帝聽,也沒有什麼意義吧。
「這個男人失去了主人,不知該拿身為道具的自己如何是好,於是順從地接受了吾之提案。但這案例,應該並不只限於這個男人吧。」
「……什麼?」
「人類沒有辦法忍受『自己什麼都不是』。」
賈茲皇帝以歌唱般的口吻如是說:
「給自己安上名號,從各種角度附上定義,借由這樣確立自身的存在來獲得安寧。」
「……」
托魯硬生生地吞下了差點要猛然脫口而出的反駁。
此時此刻,還是讓賈茲皇帝盡情地說下去比較好。
「吾可以賦予你們定義。」
人稱〈禁忌皇帝〉的男人,先是注視著托魯,然後是亞伯力克。
「你們就在吾之下成為王者吧。這樣就不需要再為自由之類的虛無感到迷茫了。」
雖然沒有看到賈茲皇帝做了什麼動作——但結構物無聲無息地往左右兩邊開啟了。
同一時間,身在其中的辛,也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
托魯感覺到有種類似恐懼的情感,正從背肌往上竄。
好像有什麼不太一樣。某種決定性的不同。
不曉得是出於身為人類的本能,還是身為龍騎士的技能,總之托魯從感覺上察覺到了這點。以前的辛也絕非他可以輕視得了的對手,——反倒該說是身手強到若由托魯獨自和他對戰的話,大概無法戰勝。
(怎麼回事……?)
辛並沒有什麼威懾周圍的氛圍。
反而是全身散發著靜謐冰冷的空氣。
難道他在這短時間內領悟或瞭解了什麼,達到亂破師的下一個階段了嗎?雖然辛是個足以獨當一面的亂破師,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說他已經完全窮究了所有的奧義。
抑或者——
「辛·亞裘拉。」
「是,我的主人。」
辛如斯回應賈茲皇帝的叫喚。
「按照約定,吾把世界的三分之一交給你。一切都隨你高興去做,沒有關係。去統治吧!這就是吾唯一且絕對的命令。」
「遵命。」
辛把手放在胸口——心臟的位置,然後鞠了個躬。
看起來他已經完全變成賈茲皇帝的屬下了。雖然不曉得他們兩人於托魯一行人不在的期間進行了什麼樣的交談,但辛似乎已經跟居於哈爾特根公王之下時的他,完全不一樣了。
「………」
托魯把視線從賈茲皇帝身上移開,轉而望向亞伯力克的方向。
〈克里曼〉機構的青年騎士,也再次眯起眼,瞪視著賈茲皇帝。
或許是因為賈茲皇帝所說的內容,有違他的主義和信條吧?
還是因為被戳中了什麼痛處——被人說中了要害呢?
不管怎樣,他都不像是要高舉雙手、大呼贊成的模樣——
「賈茲皇帝——」
「………」
紫色眼眸回應他的叫喚,默默地凝視著青年騎士。
儘管滿嘴說著「給你當支配三分之一個世界的王」之類的甜言蜜語,眼神卻像是在看著路邊的石頭一樣——至少在托魯眼裡看起來是這樣。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何是三分之一?」
亞伯力克重複問道。
「既然你說你擁有足以支配全世界的力量,那你自己一個人支配全部就好了啊。若是討厭出現在人前的話,那只要有一名傀儡在就好了——只要這樣就行了。不需要特地將自己的權勢切割成三份,然後又分贈出去。」
「這個意見非常有道理,但是……」
賈茲皇帝反倒輕輕地點了點頭說:
「把世界分成三份,當然有其意義。只分成兩半的話,平衡有可能一下子就會崩毀。因此,出於讓世界安定的這層涵義,故分置三種勢力。不是有『三強鼎立』這個詞嗎?——簡而言之,這就是吾的理由。」
「三強鼎立——」
亞伯力克復誦著這個詞語。
性質相異的三種勢力互相對峙……如此反而會產生平衡——這樣的想法並不稀奇。在戰場上,三方會戰也時有所見,而且有時候會帶來戰況的停滯——雖然只是暫時,但往往會創造出平衡、安定的狀態。
不過,這種狀態的先決條件是三方勢力互相對立。
如果有某一方的勢力和別的勢力勾結,一同擊潰剩下的最後一方勢力的話,平衡就會在眨眼之間消失。如果勢力是那種在背後連成一氣的傀儡的話,就更不用說了,根本就連什麼平衡都沒有。徒具形式的三強鼎立,又有何意義呢?
「這是為了讓世界安定。」
賈茲皇帝鄭重地這麼說道:
「由三方勢力創造出將來無止盡的戰爭狀態。這才是吾所希望的。」
「什麼……?」
亞伯力克愕然出聲。
托魯和其他人也同樣吃驚。
「你是說你要讓世界再次回到戰亂的漩渦當中嗎?·」
亞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魯。這應該是因為托魯以前曾經高唱過「戰亂最棒」的關係吧——
「吾先來糾正一下你們認知上的一個謬誤。」
賈茲皇帝說:
「『戰亂』這個詞……」
「這個詞怎麼了?」
「在你們的認知當中,所謂戰爭,即是混亂失序的狀態。反過來說,無戰爭的狀態,即是井然有序——雖然你們似乎是這麼想的,但其實這是謬誤。」
〈禁忌皇帝〉以平淡的口氣這麼斷言。
「戰爭如果結束了,等在後面的就是停滯,以及誕生於安寧當中的腐敗。人們之間由於和平這個情況而變得富裕,並引發戰爭以外的其他問題。掌權者們中飽私囊、貧富差距擴大、歧視在各種形勢下產生。沒辦法徹底根治的狀態,會招來慢性死亡。」
「……?」
「騎士啊。吾記得你確實是——隸屬於戰後復興機構〈克里曼〉,對吧?」
機杖少女「妮娃」站在賈茲皇帝的身側。賈茲皇帝一邊觸碰著她的頭髮,一邊這麼說。
才剛剛復活沒多久的〈禁忌皇帝〉,會知道戰後設立的〈克里曼〉機構,以及亞伯力克隸屬於那兒,是因為他借由妮娃吸收了知識的關係嗎?
仔細想來,托魯是亂破師這件事,賈茲皇帝原本應該沒有機會得知才對。正式碰上面,是在托魯成了龍騎士之後。
抑或者——就像妮娃的「使用方法」烙印在嘉依卡的腦裡一樣,嘉依卡的一部分記憶也被妮娃吸走,並作為知識,提供給復活後的賈茲皇帝也說不定。
所謂魔法,即是「以記憶作為燃料,然後再行使出來」的一種技術。
那麼,應該也有很多種操縱記憶的方法吧。
話說回來——
「你難道不曾厭惡過沒有棲身之所的自己嗎?儘管打著騎士之類的響亮名號,終究也只不過是個連血統都專為戰爭而存續的家畜罷了。被掌權者捧得飄飄然,自願反覆進行品種改良的非圈養家畜啊。」
「什——」
聽了他侮蔑騎士的言辭後,亞伯力克的表情僵硬了起來。
但阿圖爾·賈茲逕自繼續述說,不給他反駁的時間。
「在沒有戰爭的和平世界裡,是不是被視作為累贅了啊?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只好去當戰後復興機構之類的打雜單位的走狗?立身於戰場上的榮譽?你不可能獲得那樣子的榮譽——只要你一日待在這個和平的世界裡吶。」
「………」
亞伯力克緊咬下唇。
托魯感到意外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好像能明白他的心情。
戰爭結束,自己的棲身之所沒了,不知該拿既不像不安,也不像不滿的心情如何是好。這點托魯也跟他一樣。雖然存在著「有無名譽」的差別,但他們同樣被迫習得專門應用在戰爭上的生活方式,他們可以擁有的力量與才能,全都是為此而磨練出來。
事到如今——就算叫他們在和平的世界裡尋找別的生活方式,他們應該也沒辦法接受吧。
這真的是正如他所言。
賈茲皇帝彷彿看穿了托魯這樣子的內心想法——
「原為亂破師的龍騎士啊,你也一樣吧?」
他看著托魯如是說:
「既沒有領地,也沒有安定俸祿的你們,應該有較為深切的感受吧。明明具備著優於常人好幾倍的戰鬥能力,但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就會變成區區的累贅,甚至還要為每天的食糧發愁——這就是亂破師。就算變成了龍騎士,這點也不會改變。龍騎士反而更是在戰場以外,誰都不會賦予期待的人體兵器。」
「………」
托魯望向站在身旁,穿著白銀鎧甲的女孩。
擁有金髮紅眸的美麗女騎士。
彷彿跟亞伯力克一樣是天生的貴族——外貌給人如此豪奢華麗的印象。不過,這個女孩的形貌全都只是擬態。說起來,她根本就不是人類。
芙蕾多妮卡。沒有姓氏。雖然在硬要報上全名時,會自稱為斯考達。
她是裝鎧龍——一種使用魔法的龍。
托魯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時的芙蕾多妮卡。
當時,這個裝鎧龍假扮成以前的主人多明妮卡。
她死心眼地認定多明妮卡的願望是——「自己只剩下作戰一事」。明明躺在病床上,卻一味尋求站上沙場戰死。她想要實現那女人的願望……所以在多明妮卡死後,她依然繼續假扮成多明妮卡。
他不會說多明妮卡和芙蕾多妮卡很可憐。
畢竟托魯也一樣,而亞伯力克恐怕也跟他們一樣。
每個人都在戰爭這個「理所當然的狀況」當中出生長大。
因此,戰爭一旦消失,他們就走投無路了。
然而——
「………」
沉默再度籠罩謁見廳。
基烈特隊的隊員們,完全交由亞伯力克去跟賈茲皇帝對話。魔法師們——禿頭男子馬特烏斯.卡拉威和眼鏡女孩芷依塔·布魯薩斯可,雖然對賈茲皇帝所敘說的內容若有所思,但從剛才就一直沒有開口的意思。
托魯一行人也一樣。
嘉依卡——嘉依卡們自己都沒有想要加入對話的意思。
白色嘉依卡便不消說了,站在旁邊的紅色嘉依卡亦是如此。
「……」
嘉依卡·布芙丹
雖然同樣是銀髮紫眸,但個性卻完全相反,是個「劍士嘉依卡」。她是被大量灑播在各地的其中一名「嘉依卡」。出於同一個理由,她們的存在被刻意安上了個人差異,以防止全滅一事發生。
知曉真相,失去存在意義而一度茫然自失的她——跟白色嘉依卡一樣,現在大致上已經重振起來了。
「………」
當然,不只嘉依卡兩人——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也都沒有想要插嘴的樣子。大概是打算把現下的交涉與決斷,交由托魯處理吧。紅色嘉依卡的兩名從者……魔法師賽爾瑪和長槍槍兵大衛依然昏迷不醒,躺在謁見廳的一隅,所以完全沒能插得進對話。
過了一會兒——
「……突然被要求成為王者,我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亞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魯等人,然後答覆:
「到你的術式完成,還需要耗上半天以上。可以稍微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嗎?」
「……雖然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吶。」
賈茲皇帝說道。
他不是用威脅的語氣,而是用如低喃般的口吻——像是在重申理所當然的道理一樣。對這個怪物來說,亞伯力克和托魯的選擇等等,說不定都只是瑣碎的小事罷了。
「不管是其他的誰都好」、「這也是出於某種緣分」這是他剛剛自己所說過的話。說不定他選擇誰當傀儡,其實並沒有明確的選定標準或資格。
不,比起這個,更大的問題是——
(要是拒絕了他……)
托魯一邊望向辛所在的方位,一邊心想。
立三名傀儡為王——不在自己支配之下的人們卻知道這個內幕,恐怕不是件令人滿意的事。說到底,傀儡根本就沒有意義。也就是說,托魯等人要是拒絕了他的提案,他很有可能不會容許知道內幕的他們活著出去外面。
(要是六連星眾還有幾個人活著的話——不對。)
根據情況,要打倒現場的所有人,搞不好光靠辛和賈茲皇帝就已經綽綽有餘了。畢竟亞伯力克位列九位〈神使〉的最後一號——而他們九人都是跟亞伯力克不相上下,或是更勝一籌的能人團體。而賈茲皇帝實際上只憑自己一個人,便將他們除掉了。若再加上作為亂破師已然大成的辛,那究竟會是多麼驚人的戰力——
(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能弄出像「不歸谷」那樣的事情出來呢。)
素材物質為媒介來操縱精神、創造並控制戰鬥人偶……想當然耳,範圍會有其限制,但真能做到那樣的話,他或許能將托魯一行人全數殲滅。
那麼,他們還是只能接受賈茲皇帝的提案了嗎?
抑或者——
「你們就盡情地去煩惱吧。因為這正好符合其所求吶。」
稱為〈皇像〉的男人——用帶點嘲諷的口氣這麼說道。
*
格蘭森城堡裡面簡直就像是廢墟一樣。
原本——由於武鬥大會的關係,相關人員有一半全都出去外面了。雖然這應該也是原因之一,但待在城堡內部的人們,後來應該也被〈神使〉們,或被賈茲皇帝所支配的「嘉依卡」們剪除殆盡了吧。當然,並沒有真的確認是不是已經全滅了。但是,無精打采的寂寥充斥著寬廣的城堡內部——除了他們自己以外,絲毫感受不到人類的氣息。
另一方面,結構物稀稀疏疏地林立在各處——就跟林立在謁見廳裡的那些物體一樣——散發著朦朧的螢藍色光芒。
這是為了要監視城堡內部嗎?還是為了要維持結界呢?再不然的話——難道是這整座格蘭森城堡本身,正在變化成巨大的魔法機關嗎?托魯完全下不了判斷,而這些也全都是嘉依卡第一次看到的術式,所以有很多不明之處。
「——那麼……」
托魯一行人在從謁見廳走下去大約兩層樓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間不錯的房間,於是他們便佔領該處作為陣地。該處或許是任職於城堡的官吏們平常工作的房間吧?——房裡雖然放了好幾張桌子和書架,但相較算寬敞,地板面積足以讓他們所有人躺平休息。
當然……只要還待在這座城堡裡,還待在賈茲皇帝的監視下,那其實不管待在哪裡,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不過,待在〈禁忌皇帝〉的身旁,只會給自己增添無用的壓迫,對己方一點益處也沒有——托魯下了這個判斷。尤其是白色和紅色嘉依卡兩人所受的心理壓力應該非比尋常吧。雖然她們已經做好某種程度的覺悟了,但即使如此,對這兩人而言,賈茲皇帝仍舊是她們的創造主,換言之,「同等於神」這個事實依然沒有改變。
「怎麼樣了?」
「唔咿——術式,沒問題。」
嘉依卡點了點頭,稍微晃動了一下朝向頭部上空,又長又巨大的器具——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魔法機杖。
其尖端部位,有個散發著螢藍色光芒的魔法陣正慢慢地持續旋轉著。
這是防禦系的魔法。正確來說,是用來隔絕的招數。
基本上,可以借由操縱該隔絕力場的密度,來選擇要不要讓東西通過。
既能像在「不歸谷」使用時那樣確保密封性,而且有意為之的話,甚至還可以設定成讓聲音和光線都無法通過。由於可以完全隔絕成內部和外部——所以現在才這樣子使用著這招魔法。當然,為了不讓身在其中的托魯等人窒息,魔法的效果佈滿了整個房間,範圍規模頗廣。
他拜託嘉依卡展開這個防禦魔法的力場,當然有其意義。
依現狀而言,賈茲皇帝不太可能突然攻撃托魯一行人,而殘留在城堡裡的人---------人數不明。
根據情況,沒半個人存在的可能性也並非全無——很難想像會有人不由分說地朝他們發動攻擊。
因此,這個魔法其實是為了——避免遭到以素材物質為媒介的精神支配。另外,也是為了避免被賈茲皇帝聽到托魯一行人的對話內容。
「是完全密閉的空間呢。」
阿卡莉雙臂交叉抱胸,沉吟般地說道。
「把多達五名的女人帶進密室——哥哥到底打算要做什麼呢?」
「……夠了,我已經連吐槽都嫌麻煩了。不過,你說的『五名』,該不會也包括了紅色嘉依卡和這個昏迷中的魔法師吧?」
兩個嘉依卡、阿卡莉、芙蕾多妮卡以及賽爾瑪。
這裡確實有五名年輕女孩——雖然裡頭摻雜著一個非人類的裝鎧龍擬態,但這件事暫且先擺一邊。
由於會毫無意義地佔掉空間,所以芙蕾多妮卡現在既不是裝鎧龍的姿態,也不是女騎士的身姿,而是恢復成平時的少女模樣。
「就算是過往的敵人也照單全收……對於哥哥的博愛,我都不得不低頭稱服了。」
「你就這樣子繼續低下去,低到去蹭地板吧!蹭到穿出洞來!」
托魯說完之後——便先去確認大衛和賽爾瑪的情況。
雖然他們兩人都尚未恢復意識,但脈搏和呼吸都已經穩定下來了,而且從外觀看來,並沒有什麼問題嚴重的傷口和痕跡。只要使用醒神藥或做些什麼的話,他們應該就會馬上清醒過來了吧。之後能不能作為戰力派上用場,就要看他們的體力如何了。
「——托魯。」
接著出聲的人是紅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在城堡裡重逢時的憔悴沮喪之色已不復見。看來她在前往謁見廳的途中,已經重新振作了許多。
「再次,感謝。」
「……幹嘛突然這樣說啊?」
托魯苦笑著這麼回應。
「賽爾瑪和大衛。救助——感謝。」
「喔,你是指這件事啊?」
托魯一行人並未對他們兩人見死不救,還特地讓獸形的芙蕾多妮卡載他們過來。無關好壞,就只是因為這樣子做比較合理,而且也沒什麼不方便。
「畢竟等他們恢復意識後,就能成為戰力啦。而且,如果我們對這兩個人見死不救的話,你會怎麼做?」
「………」
紅色嘉依卡啞口無言。
她從〈神使〉與賈茲皇帝對戰的現場當中,把他們兩人帶了出來,而且還取回自己的棺材和武器,逃了出來——若靠著不夠徹底的覺悟和精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樣。她對他們兩人放了這麼沉重的感情,托魯要是下了「很礙事,別管他們了」這樣子的判斷的話,紅色嘉依卡應該會選擇留在他們的身邊——根據情況,或許還會對托魯發動攻擊也說不定。
「這單純只是出於合理的判斷啦。」
托魯這麼說完之後——忽然露出苦笑,補充了一句:
「雖然應該和亂破師講究的合理性有點不太一樣。」
「托魯..?」
「我就是我。什麼亂破師啊、龍騎士啊,這些分超細的『頭街』,統統都無所謂。我就做我想做的事。僅此而己。」
「………」
紅色嘉依卡——凝視著托魯好一會兒。
「如果——我……」
紅色嘉依卡垂眼說道。
「嗯?」
「賽爾瑪——大衛的戀人。」
「啊,這樣子啊。哎,我就猜應該是這樣吶。」
「我,可以……報恩。」
「報恩?——……喂,你不要只對這種奇怪的事情當真啦!」
托魯忍不住大吼。
紅色嘉依卡驚訝地眨了眨雙眼。托魯用食指指著她的鼻尖,對她說:
「阿卡莉要是說了關於我的胡言亂語,你就當作沒聽見!基本上,她都只是在嘲弄我、耍著我玩罷了!」
「才不呢,哥哥。」
阿卡莉搖頭說道:
「我豈會嘲弄我最敬愛的哥哥呢?我可是一直都很認真!」
「那就更有問題了吧!你這個鬼話連篇的傢伙!」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我只是在真摯地陳述著這樣子的希望而已啊。」
阿卡莉面無表情地說道。
「對了——就是所謂的『少女的願望』吶。」
「少女的願望豈會是你這種糜爛的黃色內容!」
托魯跟往常一樣怒吼完妹妹後,嘆了口氣。
「先別說這個了——」
「話說,托魯啊,你最後會接受賈茲皇帝的提案嗎?」
歪著頭這麼詢問的人,正是芙蕾多妮卡。
「你說賈茲皇帝的提案——是指那個要讓我統治三分之一個世界的提案嗎?」
「嗯,對啊。」
「你覺得我會接受他那種自言自語的牢騷話嗎?」
「嗯……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接受。」
芙蕾多妮卡歪頭納悶:
「但托魯原本的願望,不就是『改變世界應有的狀態』嗎?我想,要是接受了賈茲皇帝的提案的話,就能夠改變世界應有的狀態啦。」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托魯皺著眉說:
「但要怎麼改變,就要看〈禁忌皇帝〉的意思了吧。這樣一來,哪能算是『自己正在改變世界應有的狀態』啊?」
「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
托魯總結似地這麼說道。
芙蕾多妮卡聳肩退下。正如剛才她所說的,她曉得托魯原本就無意接受賈茲皇帝的提案——即使如此,她還是想說出來確認一下吧?芙蕾多妮卡和托魯如今已是命運共同體。
「不過啊,哥哥——」
阿卡莉忽然一邊環臂抱胸,一邊說:
「這樣一來……賈茲皇帝不就很有可能不會讓知曉內幕的我們活著離開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吶。」
看來阿卡莉似乎也理所當然地注意到這件事了。
「還有啊,阿卡莉。你——有注意到嗎?」
「你是指辛嗎?」
阿卡莉馬上做此反應。由此看來,她果然也注意到了。
「感覺變得有點奇妙吶。」
「..姆喂?」
只有托魯和阿卡莉清楚狀況。白色嘉依卡歪著頭,似乎是因為對他們的對話抱持著疑惑托魯轉過身來,對她說道。
「我們的那位前輩亂破師啊,總覺得好像判若兩人,或者該說是——」
托魯在腦海裡尋找著適當的詞句……卻找不到。
「這傢伙很棘手——他給我這樣子的感覺。」
「——更直截了當地說的話……」
阿卡莉補充說明:「才半天左右沒見到他,他就已經變強到無以倫比了——大概是這樣子的感覺。」
「姆咿?」
「啊啊,你聽不懂嗎?」
托魯嘆了口氣,雙臂環胸:
「哎,這也難怪啦……該怎麼說才好呢……我們畢竟有習武嘛。武術的熟練度達到某種程度之後,便能從對方的站姿、呼吸的方式等等這些部分,推測出對方大概的強弱。」
極端來說,所謂的「修練」,即是朝著特定的目標,把肉體和精神做到最佳化。
鐫刻在血肉裡——世上有類似這樣子的說法。想當然耳,隨著本領越來越高強,修練成果自然會慢慢地溶入血肉之中。
即使不一一擺出架勢來,招數也一樣出得來。不對,在那之前,日常之中的身體運用——早已和發動招數相同原理地動作著了。肌肉用法、呼吸方式等諸如此類事項,經常保持著與戰鬥時相同的最佳狀態。
魚應該不會特地抱著「自己正在游泳」這樣的自覺吧?
本領提升得越高強,身體的動作就越自然。
恰巧——賈茲皇帝正是如此。
托魯兩人可以透過身體動作的自然程度,來推測出對方的戰鬥能力。
然而……
「不可能做到。」
托魯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不可能?」
「老實說,強弱啊、本領啊,這些東西要在半天左右就提升到差異如此懸殊,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對於歪頭疑惑的白色嘉依卡,托魯這樣回應她。
借由領悟了某種奧義,導致力量大幅提升。這種事情應該不無可能。
不過,就算真是這樣好了,那也需要一些程序,讓身體適應那個已經領悟的奧義之類的東西。只憑一個腦袋裡的領悟,戰鬥能力絕對不會突然提升得如此之大。
「……有道理。」
一臉信服、點頭贊同的人,正是紅色嘉依卡。
雖然她也同樣是嘉依卡,但由於她的專長主要著重在近身戰鬥技能——劍技,因此她應該覺得托魯兩人所說的事情,有好幾點都說得很對吧。
然而——
「托魯,龍騎士化?」
白色嘉依卡歪著頭說。
托魯還是托魯。然而,靠著和芙蕾多妮卡之間的契約,他確實連半天的時間都不到,就獲得大相逕庭的戰鬥能力了——
「沒錯。正是這樣。」
托魯豎起食指這麼說。
「哪樣?辛,龍騎士化?」
「不是。先不管他是否變成了龍騎士,總之他那既不是普通的修練,也不是領悟了奧義——而是採用了某種特別的方法吧。」
「舉例來說——就像我們在那座島上看到的煉生術一樣,改動了類似那種體系的……生物肉體。」
「……!」
白色嘉依卡驚訝地眨了眨雙眼。
「再說了,〈禁忌皇帝〉本身原本就非比尋常,若真相信他本人所言,那麼他應該是作為超越人類的某物而被創造出來的吧?轉生的——」
托魯觀察了一下兩位嘉依卡的表情。儘管白色嘉依卡和紅色嘉依卡有一瞬間露出了畏怯的表情——但並未流瀉出更多的變化。
「以他用來復活自己的步驟來說,如果他沒有自由改造生物肉體的技術的話,復活的步驟也無法成立吧。畢竟是要讓遭分割成七零八落的自己復活嘛。」
「換言之——」
阿卡莉總結般地說道:
「辛被賈茲皇帝『改造』過了?」
「這樣子去想的話,事情就說得通了吧。話說,賈茲皇帝剛剛也講到他打算讓辛哥、我和亞伯力克·基烈特三個人當傀儡般的王——跟過往他自己所處的位置一樣。屆時,我們三人也會被改造成跟賈茲皇帝一樣不老不死吧?」
由於托魯與芙蕾多妮卡訂定了契約,實際上已成為非常接近不死之身的狀態。不過……即便如此,也還是有其極限。而且,最重要的是並不會因此而不再成長或老化。
相對於此,〈皇像〉的不老不死,則是身為統治者的能力。
和裝鎧龍在戰鬥時的肉體修復能力,應該是兩回事吧。
對裝鎧龍能力的死角——亦即毒藥、疾病較具抵抗力者,或許反倒是〈皇像〉也說不定。
統治者們往往不太會站到最前線去。他們合該擔憂的事情,反而是毒殺或病死——要是沒有對策可以對付這兩點的話,就沒辦法成為「永遠的統治者」了吧。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不就沒有勝算了嗎?」
阿卡莉再次依序環視白色、紅色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以及仍在昏厥當中的大衛和賽爾瑪,然後開口說道:
「就算把在那兒動彈不得的兩個人也算進來,總數也才七個人。連八英雄都湊不成。而多達九名的〈神使〉,還都敗給了賈茲皇帝。」
「更何況現在的我們,離萬全的狀態還差得遠吶。」
大衛應該受了傷,而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賽爾瑪應該也很難說是狀況完好。就連其他成員,也都有顯而易見的疲憊之色。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力求保住可以好好休息的房間……「此外還有賈茲皇帝和辛哥,又或者六連星眾、提線木偶狀態的『嘉依卡』,都還有幾個人殘存著也說不定——我們不可能對付得了全部的人。」
「哎,是沒錯啦。」
托魯乾脆地如是贊同。
「托魯……提案,接受?」
「就跟你說了,我不會那樣做的。」
托魯斬釘截鐵地否定了白色嘉依卡充満不安的詢問。
「不過,我想要採取在場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方法——從這層意義出發的話,乾脆接受賈茲皇帝的提案,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托魯?」
托魯那聽似矛盾的發言,讓芙蕾多妮卡不禁歪頭納悶。
白色、紅色嘉依卡也以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面面相覷著。
然而——
「原來如此。這樣子啊?」
有一個人一臉瞭然地點著頭。這個人就是阿卡莉。
「這樣子?是哪樣子?」
「除了哥哥以外,還有另一個人,被詢問了同樣的選擇,不是嗎?」
阿卡莉如是回答了紅色嘉依卡的提問。
*
順利地施展完隔絕魔法之後——芷依塔短短地吐了口氣
雖然她擁有身為魔法師的技能和知識,但本職為機工師的她,本領到底還是在於魔法機關的製造——以及調整、修理
芷依塔作為魔法師行使魔法時,其成功率及發動效率遠不及專業的魔法師。雖然次數不多,但有時還是會失敗——魔法啟動不了,或是效率非常差,根本派不上用場等等。
無論如何……
「這下——應該就沒問題了才對。」
芷依塔這麼說完之後,回頭看向基烈特隊的夥伴們。
離開謁見廳後,他們移動到格蘭森城城堡的一樓——衛兵的值班室。
因為這裡不但比較寬廣,而且還經常保管著一定數量的武器和魔法思念料,以便衛兵可以在緊急情況下快速地拿出來使用。實際上,芷依塔適才用在隔絕魔法上的耗材,也正是他們在此處發現到的化石思念料。
「聲音和光線都不會流瀉到這間房間的外面。雖然我認為素材物質多少會滲進結界裡,但通訊有被阻斷,不會有事。」
「謝謝你。」
點頭道謝的人,正是亞伯力克。
「這麼一來,我可以想成『至少我們的話不會被夥伴以外的人聽去了』,對吧?」
「是的。應該是這樣沒錯。」
「——好。」
向芷依塔確認過後,亞伯力克環視了一下基烈特隊的夥伴們。
副隊長傭兵尼古拉.阿弗多托爾。
魔法師馬特烏斯·卡拉威。
暗殺者薇薇.何羅派涅。
亞人兵士李奧納多·史特拉。
以及機工師芷依塔·布魯薩斯可。
基烈特隊久違地全員聚在一起召開「作戰會議」。
既是指揮官,又是貴族後裔的騎士亞伯力克·基烈特,要是有意為之的話,其實可以運用強權,強硬地要求部隊行動。但實際上,他幾乎不會這樣做——完全不跟部下商量,就擅自推進事情的進展。只要不是「得當場做出緊急判斷」的情況,那麼他都一定會找機會傾聽部下們的意見。
據亞伯力克所說:「因為騎士會不顧一切地向前猛衝,所以眼界很狹小吶。」
雖然基烈特隊的組成有種東湊西湊感,但也正因如此,在這樣的「作戰會議」中才會有來自多種角度的意見。而亞伯力克似乎相當重視這些角度不同的意見。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
「也沒有什麼『要怎麼做』吧……」
尼古拉聳零聳肩,然後說道:
「該說是事情太過離奇,還是太過龐大呢?總之我的腦袋已經跟不上了。我真的不懂啦。弒神這件事未免也太可疑了。畢竟我們也無法否定全都是〈禁忌皇帝〉安排好的假象的可能性。」
「哎……說得也是吶。」
亞伯力刻苦笑著點頭。
過著普通生活的人類,就算突然被人說些「神」啊、「不老不死」啊,確實也只會想成是意義不明的胡說八道吧。
常識被徹底否定——亞伯力克和芷依塔等人都有過這樣子的經驗。前者還記得身為〈神使〉時遭人利用的記憶,後者還親眼見識了〈禁忌皇帝〉的復活。而尼古拉則不然,所以他會這麼說,自是理所當然。
「不過……〈禁忌皇帝〉特地弄出假象給我們看,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這話的人是李奧納多。
或許是出自於他與生倶來的特異性吧,這位名人兵士少年,對事物的看法往往會有點不太一樣——因此,他常常能從當事者的立場往後退一歩,說出身為第三者的冷靜意見。
「我看到那個〈禁忌皇帝〉就在我的眼前復活。而且,我覺得既然『魔王』都復活了,那就算有『神』存在,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我認為既然它實際存在,那應該就『殺得死』它。
「唔……」
尼古拉沉吟。
「神實際上是否存在、那個〈禁忌皇帝〉是否真是如那傢伙所說的那種存在、是否擁有如那傢伙所說的那種能力……暫時先將這些全都撇開不談……」
以非常冷靜的口吻這麼說的人,則是馬特烏斯。
雖然原為僧侶的這個男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應該是身在最傾向於肯定「神實際存在」的立場——或者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感覺到張口閉口就輕易談到神的〈禁忌皇帝〉很可疑也說不定。
「我們被關在這座城堡之中,而〈禁忌皇帝〉是認真的,這兩件事情完全無需存疑吧。更何況通訊系的魔法現在也無法向外聯絡,要向〈克里曼〉機構本部請求判斷,或是請求來自外部的救援等等,大概都是不可能的事了——既然如此……」
馬特烏斯眯起雙眼,然後說道:
「我們應該先做出判斷的事,應該是隊長到底要不要接受〈禁忌皇帝〉的提案吧?」
「等等,馬特烏斯——」
薇薇皺起眉頭來駁斥他:
「基烈特大人——隊長才不可能會聽從那傢伙所說的話呢!」
「……真的是這樣嗎?」
馬特烏斯說完之後,瞥了一眼亞伯力克所在的方向。
「你說『真的是這樣嗎?』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薇薇激動地想要反駁——然而,制止了她的卻是亞伯力克本人。
「不,馬特烏斯說得沒錯。」
「基烈特大人!」
「啊啊……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想要成為傀儡般的王者,或是覺得世界持續戰爭到永遠比較好。」
對於全身僵硬,露出一臉宛如遭人背叛表情的薇薇,亞伯力克溫柔地苦笑說道:
「老實說,從騎士的立場而言,〈禁忌皇帝〉的邀請,本身聽起來也挺有魅力的,應該說相當有魅力吶。雖然並不是那個托魯·亞裘拉,但在戰爭結束之後,不得不閒居在家中的騎士和軍人相當多。就廣義而言,我也是其中之一。」
武學名門的嫡長子。天生的騎士。
亦即——為了戰爭而生於此世者——就算這麼說也不為過。
「……基烈特大人……」
「話雖如此,但我也並不想發動戰爭,讓這世界的人持續沒完沒了的相互殘殺。至於說到騎士的榮譽要怎樣做云云,那就像哈爾特根公王做的那樣,參加武鬥大會也好啊。」
如果是武鬥大會的話,那麼就算是真刀真槍的互相殘殺,也不會將毫無干係的人民捲進戰爭和死亡裡。而且,既然自願參加那樣的賽事,就代表對殺人之事和被殺之事都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除此之外,應該還可以彰顯自己身為騎士、身為軍人的強悍與驕傲才對。
「〈禁忌皇帝〉剛剛不是說了嗎?要立三名傀儡為王,借此統治世界。」
亞伯力克重新環視其他部下,然後繼續說道:
「至少〈禁忌皇帝〉本身應該是認真的。真成了那種情況的話,他自己本身將會在背後統治著世界。不過,這個事實要是公諸於世,〈禁忌皇帝〉應該會很困擾吧。」
在一名統治者底下持續著戰爭的三位王者。
由被迫牽連的人們來看的話,或許會覺得搞笑也該有個限度吧。這樣的安排要是被公告周知的話,傀儡的意義就根本不存在。
如此一來——
「因此,想當然耳,我要是拒絕了,包含我在內,我們全都無法活著回去了吧。實際上,我們現在也還沒辦法打破〈禁忌皇帝〉所布下的結界。」
「薇薇.....隊長是在為我們著想吶。」
芷依塔補充說了這麼一句。
萬一亞伯力克真的接受了〈禁忌皇帝〉的提案,那也不會是為了他自身的野心和慾望,而是為了守護部下的性命——是這樣子的意思。
「………」
薇薇露出愕然的表情,全身僵硬——然後,低頭慚愧臉紅。
傾慕亞伯力克的自己,居然沒有率先理解他的想法。她是在為這件事情感到慚愧吧?
「對不起...」
稍過片刻後,她用有氣無力般的聲音道歉。
「沒關係。從差點就被弄成嘉依卡的你看來,會對〈禁忌皇帝〉抱持這麼強烈的排斥感,也是理所當然啊。不需要向我道歉啦。」
亞伯力克如是說。
馬特烏斯雖然面無表情,但跟他的視線一對上,也馬上點了點頭。
「不過,〈禁忌皇帝〉實際上只靠自己一個人,同時對上九名〈神使〉——不對,因為我中途脫離,所以是八名吶——並擊斃了他們。總而言之,就算想得簡單一點,〈禁忌皇帝〉依然還是擁有極高的戰鬥力,足以和八個與我同等或更勝於我的人匹敵。」
亞伯力克一邊凹著右手手指,一邊說道。
「反之,我們則有六個人。」
「我們都比隊長還要弱很多吶。」
尼古拉這麼說完之後,苦笑了一下。
就算他本身是在謙虛,但芷依塔和馬特烏斯不擅長直接面對面的戰鬥,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他們兩個雖然是魔法師,但攻擊魔法和防禦魔法都不是他們的專長。他們的本領本該發揮在戰鬥開始之前——預先準備的範疇。
而不管是李奧納多還是薇薇,由於他們的體重較輕,身材較嬌小的關係,打擊力和耐久力果然還是略遜亞伯力克和尼古拉一籌——總而言之,若從正面硬碰硬的話,形勢會相當不利。基烈特隊這個部隊一開始的編制目的,本來就是以調查和追蹤為主要任務——而非正面戰鬥
「那個『第三名王者』——感覺也很奇妙。」
亞伯力克所說的人,正是那個「接受成為傀儡王者」的男人。
看起來似乎是托魯·亞裘拉他們認識的人……
「是個相當厲害的能人好手……哦不,應該說是給人深不可測的印象吶。跟〈禁忌皇帝〉一樣。」
「他應該不會真的和〈禁忌皇帝〉一樣厲害吧。不過——」
阿圖爾.賈茲以無畏無懼的態度,跟九名——哦不,是跟八名〈神使〉激烈交鋒,並且擊斃了他們。尼古拉應該是正在回想當時這樣子的阿圖爾·賈茲,所以才繃著一張臉呻吟般地說道:
「不管怎麼說,憑我們的戰力,應該很難打得贏吧?」
「就目前情況而言,奇襲應該是不可能了。在難以推測對方實力的情況下,胡亂耍些小手段的話,很有可能絆人不成反自絆吶。」
亞伯力克如此回應尼古拉所說的話語。
這幾乎等於是無計可施的狀態。
正因為這樣,所以就像馬特烏斯當初所說的一樣,為了「讓基烈特隊的每個人繼續活下去」,接受〈禁忌皇帝〉的提案,是最確實的做法。
然而——
「關於那個『第三名王者』……」
芷依塔舉起一隻手來,然後說道:
「把那個人封裝起來的結構物——顯露在那結構物表面上的術式紋路,有好幾個看起來很眼熟。雖然並非全部。」
「術式……?」
亞伯力克和尼古拉面面相覷。
「雖然我不是專業人士,但那大概是用來執行煉生術術式的紋路。換言之,那個『第三名王者』——」
「很有可能已經借由魔法改造肉體了,是嗎?」
李奧納多一臉不甚愉快地說道。
他本身就是擁有這種經歷的人。尚在母親胎內的時候,接受了魔法改造,因此無法走上普通的人生之路。對於「借由魔法改造人體」一事,他心裡的抗拒比別人還要加倍強烈。
「既然〈禁忌皇帝〉要將其當作自身的傀儡來使用,那麼這種事情應該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隊長接受了他的提案,很有可能會被施以同樣的處置。」
芷依塔的語氣,透露出她的恐懼害怕之情。
關於肉體改造會把「人類」的極限擴展到何處,意見恐怕是眾說紛耘,不過——像〈禁忌皇帝〉一樣不老不衰,即使死了也能照著一定的程序復活,那樣的肉體,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遠比李奧納多改造後的肉體還要更不像人類。
而且……
「肉體改造——嗎?」
亞伯力克看著自己手肘前半截空空如也的左臂。
身為「神使」時,活動得跟真實肉身一樣的那隻義手,就裝在亞伯力克的臂上。那隻義手跟亞伯力克的手臂神經相連,甚至還沿著神經,支配了他的意識——
「一個沒弄好,說不定就會被改造成不得了的存在了呢。」
變成那種存在後——亞人兵士與之相比,可說是更像人類好幾倍。
儘管形貌無異於人類,但內在很有可能截然不同。
話說回來——那個賈茲皇帝的思考邏輯,不就是受到他那不老不死的肉體所影響嗎?這麼一來,亞伯力克要是被改造成跟他一樣的肉體的話,或許也會受到一些影響吧。
既不會衰老,離死亡又遠的人,對生命的執著心往往也會變得比較淡薄。
幼兒的喜怒哀樂之情單純激烈,而大人的喜怒哀樂之情卻變得穩定沉著。人類雖然會像這樣子從幼兒長成大人,但要是超過一定程度的話——活了上百年、上千年的話,「情感」這東西不就會被消磨殆盡,因此讓自己的想法變得可怕殘酷了嗎?
「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隊長變成那樣子的存在。就算是為了保護我們吶。」
「....芷依塔。」
亞伯力克一臉驚訝地眨了眨雙眼,看著自己的部下——機工師女孩。
接著——
「薇薇也是如此吧?」
「咦……?」
話題突然被芷依塔這樣丟過來,薇薇忍不住全身僵硬。
「啊,呃……當然……該怎麼說呢,那個,我當然希望基烈特大人就維持基烈特大人現在的……這個樣子啊……基烈特大人為了拯救我們而把自己貢獻出去……這種事情,我就算倖存了下來,大概也沒辦法原諒自己吧……」
薇薇這麼說完之後,紅著臉低下頭去。
她的思慕之情依舊率先流露了出來,不過——正因為她之前曾跟身為〈神使〉的亞伯力克對峙過,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來吧。
「喜歡上某個人」這件事,不僅僅是出於對方的容貌和能力,也包括對方的人格。如果人格連根消失的話,這對於身為愛慕者的那一方來說,簡直就是惡夢。
「——不過,這麼一來……」
亞伯力克一臉為難地來回看著薇薇和芷依塔好一會兒,最後皺起眉頭說道:
「就變得果然只有作戰以求存活一途了。」
而要做到這點,他們的戰力相當不足。儘管形勢不利也一樣可以作戰,但在完全看不見勝算的狀態下赴戰,根本就只是單純的自暴自棄,一點好處也沒有。
然而——
「........基烈特大人?」
他們的隊長露出了像是在沉思著某事的表情。薇薇一臉不安地凝視著他。
過了一會兒——
「希望——他們也得出跟我們一樣的結論吶。」
亞伯力克用祈禱般的表情如是說。
*
恢復體力的要點,在於休養,以及——攝食。
不管是魔法師還是劍士,這點都是一樣的。
托魯等人平常都會隨身攜帶軍糧丸,即藥丸狀的高營養「攝食食品」。不過,這到底是應急用的食品……不能當作是一般的攝食。就算是亂破師吃了幾顆這個,幹勁也不會跟著復甦。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此外,除了軍糧丸以外,果然還是必須另外確保水的有無。
因此……
「——大概就這些了吧?」
托魯在城堡內部到處尋找,然後把搜來的糧食放到了辦公桌上。
肉乾、麵包、水,以及——酒。
「喔喔!」
一臉高興地發出聲音的人,正是已然恢復意識的大衛。
「看來這會是一頓相當豐盛的晚餐呢!」
「大口牛飲的話,傷口會惡化喲。」
從旁開口叮囑他的人,則是剛從昏迷不醒復甦過來的賽爾瑪。
「只准淺嚐為止。」
「真殘忍吶……」
大衛雖然以一臉遺憾的表情這麼說,但他本身似乎也明白「不遵守飲酒適量的話,確實會給傷口帶來不好的影響」——他的手原本正要伸往托魯所放的酒瓶,中途卻垂了下來。
「關於那個傷啊——芙蕾多妮卡。」
托魯轉頭望向身旁的少女,然後說道:
「那傢伙的傷口,你去幫他消掉吧。」
「嗯,不要。」
芙蕾多妮卡很乾脆地這麼說。
「……喂,你啊……」
現在不先治好大衛的傷口的話,之後戰力一定會有很大的差別。擅於近身戰的人無論有幾個,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困擾之處吧。
然而……
「我退一百步來說好了,嘉依卡和阿卡莉倒也就算了——」
裝鎧龍的化身用一臉不滿的表情繼續這麼說:
「但為什麼我非得咬托魯以外的男人啊?」
「……呃,那個……」
托魯張口結舌。
以他為例,與現在的芙蕾多妮卡初次相遇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咬住了托魯,為他消去了傷口。從這件事情看來——對她而言,「咬住別人」大概微不足道得就跟握手的程度差不多。
但似乎並非如此。
是說,她這樣子的講法,簡直就像是——
「什麼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們是在說些什麼,但你們是在打情罵俏嗎?」
大衛一副興味盎然地出聲說道。
「你是看了哪裡、怎麼看的?這看起來哪裡像是在打情罵俏了?」
托魯皺著臉說。
阿卡莉一邊旁觀著,一邊環臂抱胸,大力地點了點頭:
「真不愧是哥哥。就連看到自己的情婦親吻其他的男人也能樂在其中。真是何等的高難度,何等的反常……」
「托魯,變態?」
白色嘉依卡歪著頭詢問。
「嗯。」
對於白色嘉依卡的詢問,阿卡莉更是點頭:
「我從以前就覺得哥哥的變態程度毫無死角,但沒想到居然全方位到這種地歩……」
「你少在那邊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話說回來,她根本不是我的情婦,我也不是叫她去親嘴啊!」
「是說啊……」
依然一臉不滿的芙蕾多妮卡說道:
「托魯也已經能使用我的魔法了,所以托魯自己去咬不就好了嗎?」
「……咦?」
這番話托魯連想都沒有想過,於是他全身僵住了。
他現在確實也能使用跟芙蕾多妮卡一樣的魔法。但是,他原本以為那頂多只是用在自己的身體上而已。由他自己來咬住別人,治好別人的身體,真的是超乎他的想像…
「呃,由……我?」
「嗯。請咬吧!」
芙蕾多妮卡指著大衛。
「但是,要怎麼做……如果是自己的身體的話,倒還好說……」
「術式本身由我這邊來操控,所以其實意外地簡單喲!你就試試看吧?」
「………」
使用長槍的長臉男子,就這樣子坐在地板上,一臉吃驚地直眨眼——
「……不……不要弄痛我喔……」
他垂下眼這麼說。
「笨蛋!」
下一瞬間,紅色嘉依卡的拳頭便落在了大衛的頭頂上。
「禁止,開玩笑!」
「啊哈哈!」
或許她並沒有打得那麼用力吧,大衛一副覺得很有趣似地笑道:
「哎呀,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啦!雖說有傷,但畢竟也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而且也沒有傷到內臟的樣子,只要動作不要太胡來,應該就不會再裂開了吧。」
「就是因為或許得做胡來的動作,所以我才提這件事啊——」
托魯嘆了口氣。
「就算不是咬傷口的附近——只咬手臂或手指的話也沒問題吧?」
「是啊。」
芙蕾多妮卡應聲。
「對手是那個〈禁忌皇帝〉,我們應該不可能毫髮無傷。到那時候——能治療傷口的人手,越多越好吶。我也稍微練習一下如何消除別人的傷口比較好吧?」
「……那麼,就拜託你啦。」
大衛伸出了他的右臂。托魯望著他的右臂好一會兒之後,咬住了他的手腕附近。雖然托魯不懂具體上該怎麼做、該做些什麼,但他把大衛的傷想像成跟自己受傷時一樣,然後在心裡想著沒了傷口的狀態。
結果——
「喔喔!」
大衛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魔法的螢藍色發動光漸漸集中到他的側腹部位。雖然因為被衣服遮蓋住而無法直接看到,但可以確認到那光芒正從布料下面滲透出來。
「這可真是厲害吶。」
大衛一邊用手掌撫摸自己的側腹,一邊說道。
看來已經順利地消除掉傷口了。
「雖然我是第一次見識到龍騎士的魔法,但這豈不是無敵了嗎?.」
「倒也不是如此。」
托魯一邊擦拭嘴角,一邊回答:
「裝鎧龍的魔法是『變身』。就形式而言,這終究不是『治療』傷口,只是『消除』罷了。滲透到全身的毒藥或疾病之類,就束手無策了——而且,要是這裡……」
托魯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頭:
「被人砍掉,或被人一擊刮飛的話,到底還是難逃一死。」
「……原來如此。」
大衛苦笑。
在一旁旁觀他們互動的阿卡莉——
「..哥哥。」
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地說道:
「其實我也受了傷。」
「——是嗎?」
雖然阿卡莉原本就是個缺乏表情的女孩,但作為亂破師的修練成果,她對疼痛的忍耐度也相當高。她就算暗中受了傷,在旁人眼裡看來,也往往看不出她受了傷。在戰鬥時,瞄準對方的傷口——弱點,是戰術基礎中的基礎。儘可能不讓對手發現自己負傷,作為實戰技術而言,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
「所以,我也想要請你幫我治療傷口。這樣你也能多練習吧?」
「是可以啦——沒關係吧?」
托魯轉頭詢問芙蕾多妮卡。
裝鎧龍的化身並沒有露出皺臉蹙眉的神情,反而用一臉覺得很奇怪的表情點了點頭,像是在說:「這種事情為什麼要一一問她?」對她而言,什麼事情沒關係,什麼事情有關係——雖然托魯現在還有一些部分沒能完全理解,但看來她並不是那種會在意這些瑣事的個性。
「那麼,你傷在哪兒?」
「這個嘛,傷在哪兒好呢?」
「....喂,你給我等一下!」
「其實我被人正中咽喉,正覺得很痛苦呢。」
「……咽喉……」
「來吧,不要客氣啊,哥哥。」
快來咬我吧!——像是在這麼說似的,阿卡莉仰望著天花板,露出一點兒瘀青都沒有的脖子。
「.....」
托魯半眯著眼,凝視著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接著緩緩地把雙手繞到阿卡莉的身後,將她拽近身旁,並緊抱住她,讓她的身體無法動彈——然後,咬住了她的脖子。
「……!」
明明是阿卡莉自己叫托魯咬她的,她卻罕見地睜圓雙眼,全身僵直,像是對現下這個情況十分吃驚。或許是因為阿卡莉原本以為托魯會像往常一樣怒吼,然後就此結束吧。
過了一會兒……
「——我說你啊……」
托魯的嘴巴從她的脖子上離開了,卻依舊維持緊抱著阿卡莉的姿勢。他低聲地細語:
「都這種時候了,就認真地坦白出來嘛。肋骨——傷到了,對吧?」
她露出脖子時的動作,讓托魯總算也注意到了。
「哥哥……連看不見的地方也能醫治得了……嗎……?」
阿卡莉不知為何喘息般地這樣回答:
「……因為沒有斷掉……所以打算用止痛藥就好了……」
「如果同一個地方再次受到打擊的話,很有可能會扎進肺部裡面吧。像骨骼之類的,即使看不見,我也大致明白個一二。裂痕應該已經消除掉了吧。」
托魯這麼說完之後,抓住阿卡莉的雙肩,抽身離開了她。
嘆了一口氣之後,他回頭望向夥伴們。
「總而言之,這下........喂!」
托魯眯眼說道:
「你們在幹嘛?」
「練習對象……」
「確保!」
白色和紅色嘉依卡一邊這麼說,一邊面對著面,以機杖和蛇咬劍指著對方。
「雖說如此,但夥伴之間特地為此而互相殘殺,是想怎樣啦?太危險了吧!」
「沒問題,稍微半殘。」
「我會妥善處理。在全殘的前半步打住。」
白色和紅色嘉依卡這麼說完之後,緩緩地向前踏出半步。
「就跟你們說了,給我住手!」
「被大家深深愛著呢,亂破師小哥。」
大衛一臉愉快地這麼出聲說道。
「能不能也教我一些秘訣啊?」
「笨蛋。」
下一瞬間,賽爾瑪的肘擊正中了他的後腦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升神儀式RITUAL TO GOD
黎明的曙光,射進了城堡裡。
由半透明素材物質所構成的結界,依然沒有變化——漫長的一夜,就這樣即將結束。
「………」
托魯望著那些倒在城門外面的人。
察覺到格蘭森城的「異變」而紛紛蜂擁至此的文官、士兵,以及一般市民們——他們彼此交疊,就倒在結界的外側。雖然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動作,但定睛一瞧的話,就能瞧見有些人的胸口上下起伏著,看來至少並不是所有人都死掉了。
「……是為了魔法在收集『念料』嗎?」
根據白色嘉依卡的說法,這應該是因為〈禁忌皇帝〉為了行使強大魔法,而大範圍地收集念料——恐怕不只是首都格蘭森,而是從整個菲爾畢斯特大陸收集過來。
魔法使用人類的記憶。
亦即「思考」。
有些生物可以進行比較高層次的思考。雖然通常是使用殘留在這些生物——棄獸或人類遺體中的記憶,但想當然耳,也可以從活生生的人類身體裡強制抽取出來。
那麼……即使真的如字面所述,只是眨眼之間的記憶,但若有上百人份、上千人份、上萬人份的話,也還是可以聚合成一定程度的魔法思念料。如果是從全境居民身上收集而來的魔法思念料的話,就算只有半天的份量,其效力也還是足以引發奇蹟吧。
不過……
「已成功弒神的傢伙,接下來究竟是要使用哪種更勝弒神的魔法呢……?」
根據〈禁忌皇帝〉的說法,神身在「層次不同」的世界。而他使用的魔法,能夠從此處直接狙擊神——能夠消滅身在世界盡頭之彼端的存在。
然而,他現在正在收集的思念料,應該比當時所消耗的量還要更加龐大。
或許他只是多花了點時間在調整術式上,不過……如果是那樣的話,在結界外面的人,現在應該已經醒來了才對。由此可見,人們的意識至今仍持續被吸走。
是為了要名符其實地支配這個世界嗎?
但是,根據〈禁忌皇帝〉的說法,只要立三個傀儡為王,就能實現這點了。製造三名傀儡,或許會需要用到魔法。但是,其中一名候選者辛,貌似已經「改造完畢」了。
這麼一來,果然還是有另外一個需要使用到強大魔法的目的,而那強大魔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托魯!」
聽見呼喚聲後,他回過頭去——是白色嘉依卡的身影。
其他人也同在。阿卡莉、芙蕾多妮卡、紅色嘉依卡、大衛、賽爾瑪。
順道一提,大衛和賽爾瑪都取回了自己愛用的武器。昨天用完餐後,他們自己探索城堡內部,找到了他們的東西。關於擄獲物的管理,哈爾特根公王和〈禁忌皇帝〉似乎都極為草率,把東西全都統一堆積在同一個地方。或許是因為他們對小嘍囉的武器不感興趣的關係吧。
然後——
「……來迎接了嗎?」
托魯眯起雙眼,望向嘉依卡等人的另一頭。
幾道人影,彷彿隱沒於幽暗城堡的漆黑之中,悄悄地佇立在那兒。
從灰色的亂破師裝束可以想像得到那些人影應該是六連星眾。看來他們還有幾個人尚且活著。抑或者——雖然此話說起來令人不快,但就像先前所遇上的「嘉依卡」們一樣,或許某人正透過素材物質來操縱跟屍體一樣的存在吧。
「現在——出發吧。」
托魯對嘉依卡等人這麼說完之後,一邊確認腰上的兩把小機劍,一邊邁出歩伐。
*
〈禁忌皇帝〉阿圖爾·賈茲仍跟昨晚一樣,同樣待在謁見廳裡。
他以完全一樣的姿勢坐在完全一樣的王座上。或許自托魯等人離開謁見廳之後,他就連動都沒有動過也說不定。
只不過——
「………」
托魯眯起雙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個正準備要掌控全世界的男人。
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男人的身影——從坐姿到表情,真的完全跟昨晚一模一樣。
但托魯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一樣。
是什麼呢?
(是疲勞嗎?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要是這樣問他,他其實也很難具體地指明出來。但〈禁忌皇帝〉一副看起來非常疲憊的樣子——感覺好像有什麼陰鬱的東西正籠罩著他的身影。會這麼想,只是他的錯覺嗎?
當然,如果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熬夜調整術式的話,會累也是難免的事。不過,像這種常識竟然也能套用在這個〈禁忌皇帝〉身上,要說意外的話,的確是令人很意外。
抑或者——這術式不僅精密,甚至規模也巨大到連怪物般的〈禁忌皇帝〉也不得不感到疲勞嗎?
辛和妮娃站立在阿圖爾·賈茲的左右兩側。
儘管妮娃現在正採用人類的外貌,但或許是因為她正在發揮身為機杖的功能吧,她就那樣子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相對於他們,辛則——
「………」
瞥了一眼走進謁見廳裡的托魯等人,並輕輕地頷首致意。
這下相關人員就全數到齊了——他是表示這個意思嗎?
確實托魯一行共七個人,以及亞伯力克一行共六個人,總計十三個人都被帶到這個謁見廳裡來了。另外,六連星眾等人似乎也潛藏在這間大廳裡的各個地方。不過,就連托魯也沒能完全掌握他們的正確人數。
「……那麼,托魯·亞裘拉,以及亞伯力克·基烈特……」
阿圖爾.賈茲就那樣子坐在王座上,舉起一隻手,指向托魯兩人。
「靠近過來吧。吾授予你們『王者』的力量。」
看來〈禁忌皇帝〉深信託魯兩人會接受他的提案。
乾脆故意裝作乖乖聽話,等到接近他之後,再攻他個出其不意——雖然這個方案也曾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但阿圖爾·賈茲身旁的辛,應該不會讓他的這種爛招輕易得逞吧
因此——
「……少在那邊說夢話了!」
托魯一邊這麼說,一邊露齒而笑,擺出充滿挑釁的笑意。
對〈禁忌皇帝〉用這招,不曉得能通用到什麼地步,但挑釁對方,讓對方失去理智,是引出情報的基本手段之一。正因為這樣,托魯才刻意擺出嘲諷般的說話態度。
「誰說要答應你的提案了?」
「………」
阿圖爾·賈茲用有點懶洋洋的眼神凝視著托魯——然後他並未做出任何回應,便逕自把紫色眼眸轉向了亞伯力克。
「你呢?」
「………」
亞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魯那邊,然後說道:
「我果然還是不能接受你的提案。」
他一臉凜然的表情。
後面的薇薇等人也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模樣。這麼看來,亞伯力克一行人也充分地商談過了吧。結論恐怕就跟托魯一行人一樣。
不願順從的話——就只能以戰鬥求生存了。
托魯和亞伯力克的話語,等同於宣戰。
然而……
「……嗯。」
阿圖爾·賈茲一點心情受損的樣子都沒有。
「在此時此刻就決定好,倒也不錯,比較不會有麻煩。」
他把目光轉向身旁的辛,對他如是說:
「那麼——辛.亞裘拉。剩下的兩個人,就交由你去選定。從六連星眾之中選出來也行,將王者的權限賜給那些凡夫俗子們,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遵命。」
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
同一時間,托魯等人一起把手探向了武器。
當然,雖然他們沒有特意商談過,但既然亞伯力克他們已經拒絕了提案,那麼此時此刻,也只好聯手戰鬥了吧。托魯心裡打著算盤——雖然他們既不曉得六連星眾的人數,更不知道阿圖爾和辛的戰鬥能力究竟如何,但十三個人一起上的話,應該能從死中求活。
然而……
「……啊啊。」
阿圖爾看見托魯和亞伯力克兩隊人馬擺出備戰姿勢之後,淡淡地笑了。
「用不那麼慌張。再稍等一下,我的身體就會壞掉了。」
「……咦?」
托魯不明白阿圖爾話中的涵義,並感覺到他身後兩名嘉依卡的動搖不安。她們恐怕正在面面相覷著吧?當然,托魯本身並沒有把目光從阿圖爾和辛身上移開。透過言語誘使對方疏忽大意,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事。
只不過——
「現在……」
阿圖爾說到這兒,突然開始狂咳不止。
在轉瞬之間迅速蔓延開來的鮮明赭紅。
托魯花了一瞬的時間,才察覺出那正是阿圖爾吐的血。這名可說是怪物的〈禁忌皇帝〉,明明就沒有被刺傷過,卻突然吐起血來……真令人意想不到。
「……吾是這副模樣吶。」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
亞伯力克詢問。
阿圖爾再次把目光轉過去他那邊,並擦了擦嘴角。
「原先的〈皇像〉身體設定在人類這個存在的極限值。人類這個型態、人類這個構造,〈皇像〉具備著在這些人類極限內可望達到的最巔峰。然而,即便如此,吾還是一度輸了。」
胸口被染得通紅的〈禁忌皇帝〉說道。
「所謂最巔峰,即是極限這個意思。而突破極限,也就意味著失去平衡。」
「………」
托魯不禁想起一件類似的事。
〈亞裘拉戰魔眾〉的奧義之一〈鐵血轉化〉,也是以失去肉體的平衡來換取突破極限。加強運作的肉體急速耗損,然後開始毀壞——恐怕就跟〈禁忌皇帝〉所說的理論是一樣的吧。
「這次由奇伊——由神的終端體所派來的新〈八英雄〉,哦不,這次是叫〈神使〉來著嗎?」若要確實打倒他們、打倒奇伊,勢必需要超越極限的力量。但想當然耳,這是在勉強肉體。因此,這具身體已經開始崩壞了。」
「………」
全體啞然無言。
阿圖爾·賈茲的身體本來就是以極為不合理的狀態再生,所以打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兩天左右的「壽命」。
「……確實有這樣說過吶。」
基烈特隊的馬特烏斯如是低喃。
「對那個名喚奇伊的少年……」
「即使如此,我還是存有疑問吶。〈禁忌皇帝〉,這是為什麼啊?」
亞伯力克以尖銳的語氣問道。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改變態度,將〈禁忌皇帝〉視作為理應打倒的敵人了。抑或者,單純只是因為他已經判定無需對阿圖爾·賈茲這號人物抱持敬意了?不管怎樣,那都不是騎士對更上位者的存在——對皇帝該用的說話語氣。
「你不是要開始支配全世界嗎?」
「當然,我要開始啊。」
阿圖爾大力地點了點頭。
甚至連一笑都沒笑——反而還一本正經。
「坐上現在已空出來的神之位吶。」
「……!」
托魯等人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神?那個據說被〈禁忌皇帝〉殺死的精神生命體?
然而……
「以妮娃·萊妲為中心密佈而成的這個術式——」
阿圖爾.賈茲一邊指著佈滿整間謁見廳,哦不,是佈滿這整幢格蘭森城城堡的結構物,以及顯現在結構物表面的螢藍色魔法術式回路圖,一邊說道。
那些回路至今也仍像心跳一樣,正在慢慢地反覆明滅。
如果是記憶力、注意力都很優秀的人的話,說不定已經注意到了。
那些回路圖,是從昨晚的回路變化而成。沒錯。而且,這個魔法術式現在也還在持續編造、調整,朝該魔法被行使出來的時間點持續變化著。
「這將會讓吾『昇華』。吾將成為下一個神。」
「.....!那種事情——」
「辦得到喔。」
阿圖爾.賈茲並不是在誇耀自己,也不是在嘲笑凡俗出,而是淡淡地說道。
「雖然構造不同,但說穿了,人類能夠食用、消化獣肉,是因為同樣都是由身為生物的物質所構成。因此,吃下去的東西會轉變成血肉。就結果而言,儘管有規模和結構上的差異,但食用人類意識的神,以及作為神之家畜而出生於世的人類,兩者其實並無二致。」
阿圖爾.賈茲冷靜地如是說,蓋掉了亞伯力克的發言。
「至今的一切,都是為了篡奪神之位。」
「……該不會……」
「就連曾經死過一次給它看的事,也是其中之一吶。」
他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這個男人對生命的看法,恐怕跟托魯等人的理解不同吧。他或許認為,生命並非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絕無僅有的唯一一物,而是可以輕易到手或放手的玩意兒。
這是因為這個男人是被創造出來作為絕對支配者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上千年的時間過去,他身為人類的感性已經磨滅殆盡了呢?
抑或是——
「這三百年來,我只思考著這件事,持續行動著。掌控住應稱作為『神之補給路徑』的霞慕尼遺蹟群,研究著可從那些遺蹟群傳送至神所在位置的術式。為了滅神,我持續推測、驗證神應有的狀態,並持續研究伸手探往神之位的方法。」
雖是泰然自若的語氣,但實際上,其闡述的內容的的確確超出了人類智慧的範疇。
即便知道神實際存在,普通人類也不會想要殺死那個恐怕身在比天空更遠之彼端的存在吧。就算真的想過,也沒能取得化想法為實際行動的手段吧。
但這個男人做到了。
耗費了數百年——孜孜不倦地汲取必要知識,累積行為經驗。
這當然是因為他是不老不死且具有特異才智的怪物,所以才能夠做得到那種事。不過——
「吾乃『支配者皇像』。為支配而生的產物。是故,以此為終極目標,反倒才是吾之必然。」「……別開玩笑了。」
傭兵尼古拉在亞伯力克的背後呻吟般地喃喃說道。
就算阿圖爾·賈茲所說的一切真的全是事實,其邏輯還是存在著微妙的扭曲。
雖然他主張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當支配者,所以理當支配一切——但在這個時間點,他也就間接承認了創造自己的造物主存在。承認有某個人物賦予了自己存在意義。換言之,不是自己賦予了自己認同的存在意義。
儘管如此,他卻殺死了自己的造物主,理由是因為他要追求造物主所賦予的職責。蛋生雞?還是雞生蛋?先有神?還是先有人?不管怎樣,這個問題本身根本沒有意義。有的只是無條件正當化自我存在的耍小聰明藉口罷了。
然而——
「身為〈皇像〉,我確實相當失敗吧?」
阿圖爾·賈茲還是沒有發怒,而是這樣子回應:
「不過,我既不引以為恥,也不覺得後悔。當我自己決定不再當〈皇像〉這個道具時,可說是第一次成功確立了自我的存在。」
「………」
托魯短暫沉吟。
〈禁忌皇帝〉把嘉依卡們當作道具,加以濫用至今。而就連這樣子的他,也只是神的道具
……此外,他跟托魯一樣,都自發性地決定不再當個道具。
立場要是不同的話,托魯或許能為這件事情本身給予他祝福也說不定。
但是——就結果而言,阿圖爾·賈茲想出的結論,是將其他人,哦不,是將整個世界當作自己的所有物、當作道具來讓自己持續存在,就像他被神所利用一樣。
如果他厭倦身為道具、拒絕當個道具的話,為什麼卻對「把他人當成道具來利用」一事居之不疑呢?難道他沒能理解身為道具者遭捨棄時的憤怒和悲傷嗎?
或者是在理解了之後,還猶然如此?
只要自己不是道具就行了?
反倒正是因為自己把他人當作道具來利用,所以才得以不再當個道具。他該不會是抱著這種想法吧?抑或者,把他人當作道具,可以消解「自己被當成道具來利用」的愁悶——
「那麼,辛·亞裘拉。之後就交給你了。」
阿圖爾·賈茲這麼說完之後,伸出右手,把站在他身側的妮娃·萊妲拉到自己的近旁。
「妮娃·萊妲。啟動最終術式。『吾——將於天統治』。」
「……遵命」
妮娃.萊妲張開雙眼,如是回應。
同一時間——
——!
類似爆炸聲響的激烈轟鳴。
謁見廳——不對,是城堡本身在震動。
空氣一邊發出狂嘯,一邊捲起漩渦。由素材物質形成的結構體一邊改變形狀,一邊互相連接在一起,然後慢慢地開始畫圓.......哦不,是開始描繪出螺旋形狀。
一圈又一圈——往上再往上。
簡直就像是螺旋階梯一樣。
「——!」
托魯等人愕然仰望頭上。
剛才的轟鳴響起的同時,謁見廳的天花板——不,是城堡的屋頂,整個被吹走了。
他們的頭上是尚帶著黎明之色的灰色天空。
接著——
「那該不會是...」
有人喘息般地說道。
那是螺旋階梯。
螺旋階梯緩慢地描繪著圓形,未返回起點,而是一層層往上又往上地錯開,向上攀升。
點綴著螢藍色光茫的那個階梯,延伸到遙遠的彼方,消失在尚有星星明滅的天空之中。那距離恐怕相當遙遠,連托魯都難以目測。
然而——
「那麼,吾往也。前往成為神的道路。」
阿圖爾·賈茲微微輕晃,從王座上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抬腳踏上那道半透明螢藍色的螺旋階梯。
一歩。兩步。三步。
他慢慢地一步又一步走上去的同時,血珠一滴滴地流到他的腳下。看來他的那副身體確實已經開始崩壞了。
不過,另一方面,也可以確定現在有某種魔法術式正在發揮著效用。
慢慢地從螺旋階梯湧現出來、類似術式回路的東西,逐漸纏繞在阿圖爾·賈茲的身上。阿圖爾·賈茲對此毫不介意,並繼續向前踏階。而那術式回路也只是在他的身體上纏繞後又鬆開,鬆開後又纏繞住——每纏繞又鬆開一次,其術式回路的複寫便轉印在臉上、手臂上、腳上、軀幹上,然後消失。
簡直就像是術式回路沉入他的那副身體裡,漸漸地融化於其中似的。
阿圖爾·賈茲剛剛說了。
他說——成為神。
換言之,他要捨棄即將崩壞的肉體,以術式回路作為容器,成為另外一種生物嗎?對這個活了千年,哦不,活了好幾千年,超越死亡並復活於世的男人來說,所謂的肉體,也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罷了——一旦有了毛病,就把它當作衣服似地脫下丟掉。
「結果——什麼都沒有改變嘛。」
托魯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就只是居於王座上的存在交替了而已,並沒有任何的變化。
為了排解神的空虛無聊,人類且怒、且笑、且哭,毫無意義地出生,然後死去。因為他們是為此而被創造出來,所以善盡此事才正確——在自己也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這樣子專斷地制定了。拚命活著的自己所心生的悲喜交集,其意義也只不過是神舔舐的糖果罷了,而他們卻毫不知情。
出生,然後死亡。他們想在這期間留下些什麼而為此努力——掙扎。
然而.......
「等等......!」
亞伯力克一邊大喊,一邊走上前去。
但是——
「不准干擾吾主!」
擋在螺旋階梯和亞伯力克之間的是——辛。
昴星團六連星眾也有好幾個人宛如他的一部分似的,在他身側散開,布開陣勢。
他們應該是打算守護阿圖爾·賈茲的——「升神」儀式吧。
「辛哥——不對,辛·亞裘拉。」
托魯一邊並列在亞伯力克的身旁,一邊說道:
「你是個優秀傑出的亂破師。即使稱你為『完美』也不為過吶。」
「……嗯哼?」
辛眯起雙眼,彷彿現在才察覺到托魯的存在。
自己已是超越人類的存在〈皇像〉——既無目標、亦無主人的落魄亂破師之輩,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放在眼裡——他一副想這麼說的樣子。
「亂破師是道具。沒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慾望。應以選定為主人者的意志和慾望作為自己的意志和慾望——可是呢,要當個正確的亂破師——一言以蔽之,即無法變成亂破師以外的任何人物。這是詛咒。自己施加給自己的詛咒。你說是吧?」
辛不發一語,目不轉睛地瞪視著托魯。
若是以前的托魯,或許會在他的視線壓迫之下畏懼退縮。
然而——
「我是托魯·亞裘拉。亂破師、龍騎士、嘉依卡的侍從,全都包括在我之中。我就是我。」
「嘴巴變得挺能言善道的嘛。不過……」
辛勾起微笑,然後說道:
「與實力不相稱的台詞,形同於胡言亂語喲。要說大話,等你打贏了之後再說吧!」
「……要來囉。」
以女騎士之姿靠在他背後的芙蕾多妮卡低聲耳語。
「我知道。」
對此,托魯也小聲地回應。
下一瞬間——
「——喝!」
辛發出銳利吐氣的同時,在他身側待命的六連星眾們,集體朝托魯等人飛撲了過來。
*
亞伯力克一邊拔劍,一邊走上前去。
照理講,指揮官上前到最前頭——可說是愚蠢至極。
但他一直以來都採取這個作風。
基烈特隊本就是拼湊而成的小部隊,難以套用一般的用兵策略。此外,亞伯力克認為揮舞長劍方為騎士,所以一旦演變成戰鬥時,他都會跑到最前頭面對敵人。預先開會得出大致的方針——然後由亞伯力克在最前頭親身感受戰況,並細心地對應。
雖然陣形方面也是會隨機應變,並配合敵人數量和對戰地形來做變化,但在可以預估得到的幾個狀況下應採取的陣形,他都會事先下好指示,所以一旦進入了戰鬥模式,也無需一一發號施令。
以走在前頭的亞伯力克為首,接著是尼古拉、李奧納多,然後有馬特烏斯和芷依塔的魔法支援,最後是薇薇擔任後方的守備和兩名魔法師的護衛。基烈特隊很自然地採取了這個紡錘隊形。
目標是正在沿著螺旋階梯拾級而上的阿圖爾·賈茲。
不能讓他抵達那個螺旋階梯的終點。
亞伯力克確信著這點。
然而……
「——!」
辛·亞裘拉的臉——瞬間放大在眼前。
騎士一旦決定了目標,就會連旁邊都不看,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敵人若堵在眼前,便透過突擊來打破敵人的圍堵,這正是騎士的基本原則。
「呃!」
辛以不可能辦到的高速飛快迫近眼前,亞伯力克的反應慢了半拍。倒不如說,對方反利用了他突擊的姿勢,加以「迎擊」。
辛甚至在他的劍圍內放出了飛鏢群——飛鏢的零距離投擲。
若要打掉這些飛鏢,他就必須把劍收回身邊。
亞伯力克趕在千鈞一髮一際,迅速地把劍收回身邊,擋禦飛鏢。
然而,在下一瞬間,辛趁他姿勢變得不自然時強行發動攻擊,倏地刺出小機劍。
亞伯力克用劍柄接下他的這招攻擊——
「鳴!」
承受斬擊後的衝擊,令右臂頓時無力。
用雙手持劍的話,或許還能夠承受得住,但現在的亞伯力克只有單臂。對方強硬地闖進劍圍,因此加速、加重的斬擊,雖未傳達到骨肉,但還是讓他的姿勢大亂了。
「………」
得手了——對方甚至連得意洋洋地像這樣子宣告都沒有。
辛僅只是一邊面無表情地旋身,一邊用左手握著飛鏢,朝亞伯力克的顏面戳上去——
「——!」
——就在即將戳到的前一秒,某人的手臂從旁邊硬生生插進來,並以手掌承接住飛鏢。明明被飛鏢貫穿了手掌中心,但那個人一點都沒有退怯,反而把這當作是好機會,閉闔起手指,往前抓住辛的手。
「....唔。」
辛發出短促呻吟的同時,停下了動作。
亞伯力克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骨頭和肌肉被箍緊時吱呀作響的聲音。
他望向旁邊,只見托魯·亞裘拉正以稍嫌不自然的姿勢出手相助。他在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保護了亞伯力克
「你——」
「沒想到居然會有出手保護你的這麼一天吶。」
托魯如是說,而雙眼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辛。
下一瞬間,辛用右手的小機劍,朝托魯刺過去。但就在他正要刺過來時,托魯用左手握著辛強硬地一扯,擾亂辛的姿勢,然後就那樣子使出令其摔倒的摔技。
辛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在空中輕盈飛舞。
話說——亂破師吃了一記摔技之後,不可能就那樣子束手無策地任身體被摔在地上。他扭轉身子,由腳著地。
下一瞬間——
「——!」
托魯用自己的小機劍斬落剛剛握住辛左手的右手。
「你在做什麼!」
「你該知道,亂破師的飛鏢上塗有劇毒,可是基本中的基本。」
托魯一邊對驚訝的亞伯力克這樣說——一邊揮動自己已沒了肘部以降部位的右臂。他肘部以下的部位,於螢藍色光芒顯現的同時再生,哦不,是復原回來。
這是龍騎士的魔法。
「到底是沒有輕忽大意吶。」
從辛喃喃自語的模樣看來,他的飛鏢上確實下有毒藥之類的東西吧。就這樣子放著不管的話,毒會流轉到全身。身為龍騎士,雖然不會立即死亡,但一旦變成無法動彈的狀態,頭顱很有可能會就那麼被砍棹。
「那就是龍騎士的魔法嗎?」
亞伯力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辛,一邊說道:
「真方便吶。」
托魯和亞伯力克的嘴角同時閃過一抹苦笑。
鋼鐵互擊的聲響和雜遝的腳步聲,在他們兩人的背後不斷響起。
而偶爾響起的聲響,應該是來自於攻擊用的魔法吧。
托魯的同伴們,以及亞伯力克的部下們,正在和六連星眾戰鬥。
然而,不管是托魯還是亞伯力克,都無暇轉頭去看他們的情況。
光只是面對著面,就能清楚地知道——辛非比尋常。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打得贏他。雖然他披著人類的外表,但就亞伯力克的感覺而言,這就像是站在巨大的機動車前面一樣,壓迫感十足。這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區區的個人差別了——絕望濃厚到猶如在面對壓倒性的力量差距,哦不,是猶如面對力量本身的凝聚體。
「——喂。」
托魯仍舊瞪視著辛,卻又對身旁的亞伯力克喚了一聲。
「右手,朝我伸出來!」
「……什麼?」
「伸出來就對了。我會馬上搞定。」
托魯低喃說著:
「我幫你取回你的左臂。透過龍騎士的魔法吶。」
「………!」
亞伯力克旋即領悟托魯此話的意思——他朝托魯伸出他握著長劍的右手。雖然敵人就在眼前,解除備戰姿勢有其危険性,但相較之下,他還是優先選擇讓自己恢復成萬全的姿態。
托魯皺臉皺了一秒,然後咬住了亞伯力克的手。
「………!」
亞伯力克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但他發現,螢藍色的魔法發動光正逐漸集中在他左臂的位置附近。
「這是——」
亞伯力克目瞪口呆地輕聲低喃。
他的左手部位,原本因衣袖中空而只是不斷飄蕩搖曳而已,現在卻復原了。
「這招我目前尚未熟練。而且,要對他人施行時,還得咬住對方才行。使用這招的期間,行動勢必得暫停下來。所以,可別認為在戰鬥中可以無限使用這招吶。」
「……我明白了。」
亞伯力克頷首——然後說道:
「感謝你。」
「好好地感恩吧!」
托魯用無精打采的口氣如是說。
另一方面,在這段期間,辛則是……
「……雖然還不怎麼習慣吶……」
他一這麼說完,就揮了揮他的左手。
猶如劃破虛空般的聲響響起。與此同時,在空中飛舞,最後落在他手上的是
「——機杖?」
亞伯力克愕然低語。
沒錯。那正是機杖。
那不是什麼多特別的東西。他曾經看過芷依塔使用過樣式類似的機杖。
不過,應該驚訝的是——辛在此時此刻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不會使用的道具,應該不會拿在手上吧?
換言之……
「喝啊!」
辛發出短促——既不像怒吼,亦不像哀鳴的聲音。
能夠察覺出那是咒文誦詠,是因為他曾經身為〈神使〉之一,有著與賈茲皇帝對戰時的記憶。
當時阿圖爾·賈茲用類似瞬間呼吸聲的咒文誦詠使出了魔法。壓縮過的超高速咒文誦詠,聽在常人的耳裡,就像是瞬間的呼吸聲一樣。如辛本身所言,他的熟練度尚不如阿圖爾.賈茲,所以聽起來就像是大聲的喊叫。
「出來吧,〈開膛手〉!」
「快躲開!」
托魯一邊大叫,一邊伏低身子。
亞伯力克慢了一拍才倣傚托魯的閃避動作——一把看不見的利刃從亞伯力克的頭上擦掠而過。比自己的動作晚了半拍,尚在半空中飄動的頭髮,被削斷了幾根,隨風飄舞。
「——!」
亞伯力克馬上轉頭望向背後。
就算自己躲得開,那其他人呢?
不過,看來這只不過是杞人之憂。看來縱然是辛,也沒打算要殃及自己的屬下昴星團六連星眾,讓他們的作戰能力下降——做這種毫無道理的事吧。被設為仰角的〈開膛手〉,就這樣子嵌入謁見廳牆壁與天花板的交界處,然後消失了。
然而——
「連魔法都拿出來用了嗎?也挺會挑時間打破成規的嘛。」
「輪不到龍騎士來說吶。」
辛如是回應托魯的話。
下一瞬間——
「那麼,由亂破師來說的話又如何呢?」
來者不知在什麼時候偷偷地靠近,舉高鐵錘從斜後方往下搥打。此人正是托魯的夥伴——
記得確實是一位名叫阿卡莉的女性亂破師。
鋼鐵互相摩擦的刺耳聲響,在其近旁迸散。
角度和速度都具備著無可挑剔的十足氣勢。雖然這是道相當猛烈沉重的一擊,但是——這一擊卻從辛高舉的小機劍劍身滑過,擊在並非目標的虛空當中。
辛並非接住鐵錘的這一擊,只是稍微施了點橫向的力道,把鐵錘撥開了。
不過——
「——籲!」
尖銳的呼氣從阿卡莉的唇間流瀉出來。
阿卡莉似乎早已料到攻擊會被輕易地擋開,於是毫無停滯地做出下一個行動——反而是她自己猶如被鐵錘揮到一樣,進入了轉陀螺狀態。
她用幾乎足以斷人骨頭的氣勢使出——掃堂腿。
但這招也還是被辛躲開了。
不,不只如此——
「真麻煩吶。先從你開始解決吧?」
辛一喃喃說完,便把左手的魔法機杖轉向阿卡莉,縱向朝她用力擊打下去。
因使出掃堂腿而身體童心壓低的阿卡莉,勉勉強強地用掄在頭上的鐵錘握柄接住這一擊
但是——
「喝啊!」
壓縮版咒文誦詠。
現狀可說是被魔法機杖完全壓制住的阿卡莉,根本沒有辦法逃跑。
「出來吧,〈開膛手〉!」
魔法發動。
同時——兩個魔法發動了。
「出來吧,〈防禦力場〉!」
「——!」
防禦的魔法在零距離下——趕在前者發動的那一瞬間出現。
互相干預的兩個力場發出了異響,下一秒鐘,便進射出螢藍色的閃光,互相抵銷。因此而產生的衝擊波,雖然把阿卡莉刮飛了,卻讓她得以不被魔法剖開成兩半。
「……都已經是沒有用的棋子了,出什麼鋒頭。」
辛用冰冷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手拿機杖的白色嘉依卡。
而就在下一瞬間——
「出來吧,〈燃燒者〉!」
攻擊魔法發動的同時,辛的身影被火焰包圍了起來。
在白色嘉依卡正後方單膝跪地,擺好機杖的賽爾瑪,射出了魔法。
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力求確實燒死對方,以此為目的的魔法。這招魔法是大範圍攻擊光只是稍微把身體向後仰或向下蹲的話,絕對躲不開這招攻擊。
然而——
「——!」
辛的身影在火焰之中消失了。
不對,火焰剛剛包圍住的,只不過是他的殘影——
「——!」
辛以飛快的速度踢牆壁、柱子,瞬間逼近白色嘉依卡和賽爾瑪。
但長槍的槍尖猛然冒出,擋去了他的去路。
「喝!」
像是要刨穿虛空似的——大衛掄晃著槍尖,讓其旋動,把尖銳的刺擊送了出去。
然而,辛在半空中舉起手,從槍側抓住了槍尖後面的握柄。他用一點點的動作,閃避掉大衛的刺擊——不僅如此,還防住了大衛的連續攻擊。大衛則因辛壓上來的體重而姿勢大亂。
非常駭人的反應力。
不過——
「上鉤了!」
大衛一邊抱著長槍在地板上滾動,一邊得意地微笑。
蛇咬劍——從旁邊捲住了辛。
使用它的人,不消說,正是紅色嘉依卡。
由於蛇咬劍的基本動作是揮舞,因此預備動作無論如何都會很大。大衛的刺擊,應該是為了不讓辛察覺到紅色嘉依卡的這一擊吧。
「——呼!」
紅色嘉依卡一邊呼出尖銳如利刃的氣息,一邊拉動蛇咬劍。
以鋼絲相連的小型利刃,從四面八方嵌入辛的身體裡——看起來是這樣。
然而——
「喝啊!」
僅僅一瞬的壓縮版咒文誦詠。
就在那一瞬間,以辛為中心爆發出來的衝擊波,止住那些正深嵌進辛身體裡的蛇咬劍利刃。趁利刃連成的圓圈尚未完全緊縮閉合之前,辛把握住那一瞬間的可乘之隙,一個騰躍,毫無困難地脫離了九死一生的包圍。
辛落地的同時,踹擊地板。
右手小機劍,左手機杖。
照理來說,這樣子集中力往往會偏於某一邊,而變成走樣的作戰方式——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這樣子的情形。儘管是「剛出爐的」,但辛大致上已完全熟練掌握其身為魔法師的力量。哦不,從他壓縮版咒文誦詠的高速看來,其技術已超乎單純的「熟練掌握」了。
不過……
「喝呀!」
大衛如魚躍般地起身,一邊追纏上去,一邊刺出長槍。阿卡莉也跟進追纏上去。她放出的飛鏢紮上辛的背部——就在看起來像是要扎進去的那一瞬間,辛旋身打掉飛鏢,並且就這樣子用機杖接下了大衛的刺擊。
紅色嘉依卡的蛇咬劍則慢了一瞬,再次朝辛捲纏上去。
但辛一邊用小機劍擋彈掉她的蛇咬劍,一邊再次誦詠壓縮版咒文——跟剛才一樣往全方位爆發出來的衝擊波,把阿卡莉、大衛、紅色嘉依卡橫掃了出去。
「好強啊——」
大衛一邊在地板上翻滾,一邊呻吟。
即便大衛身為傭兵,累積了一定程度的實戰經驗,恐怕也從未和這樣子的對手——不僅會用魔法和劍技,而且還能夠同時使用的這般怪物對戰過吧。
而且動作還異樣地快速。
一旦以白刃近身戰的範圍開始交戰,白色嘉依卡和賽爾瑪就無法用魔法加入戰鬥了。沒有比這還要更麻煩的對手了。
不過——
「——喂,騎士大人。」
另一方面,六連星眾從四面八方朝托魯和基烈特攻擊過來。遭他們包圍的同時,托魯朝在他身旁揮舞長劍的亞伯力克說道。
「叫我基烈特就行了。有什麼事嗎?」
基烈特一邊用四平八穩的劍法巧妙地對付著六連星眾,一邊這樣回應。
身體的動作果然比只有單臂的時候還要更聽從他的思考。雖然他應該也已經相當習慣單臂了,但在有雙臂的狀態下,鐫刻在身體裡的武術,果然還是會因為左右雙臂齊全,才得以發揮出原本的力量吧。
「抱歉啊,這裡可以交給你應付嗎?」
托魯用雙手握著兩把小機劍,擋住六連星眾從超過頭頂處往他揮下來的短劍,然後夾住不放,改送往一旁。當對方的姿勢因此大亂的同時,托魯對準那人的胸口,一個飛踢,把他踢飛了出去。
「交給我?你要做什——哦……」
亞伯力克瞬間察覺出托魯的意圖。
「我知道了,那邊就交給你了。」
「信我信得可真乾脆吶?」
「我自己也很意外。」
亞伯力克面露苦笑。
「在你拒絕賈茲皇帝的提案時,我就想說可以跟你一起聯手戰鬥了。」
「……你啊,最好注意點,別被詐騙啦!基本上你這個人太過善良了。」
托魯也一邊苦笑,一邊這樣回應——然後大喊了一聲:
「芙蕾多妮卡!」
*
「芙蕾多妮卡!」
「來啦~」
一道聽起來似乎很開心的噪音,以及振翅拍打虛空的聲響同時響起。
正如他們預先開會討論好的結果——暫時先退到後方變身成翼龍狀態的芙蕾多妮卡,飛舞到將近天花板的高度,然後就那樣子滑翔。
滑翔途中,它用龍爪勾起抱著機杖站著的白色嘉依卡的衣領——然後在托魯的身旁著地。
「走吧!」
「唔咿!」
白色嘉依卡用笑臉回應托魯的呼喊。
兩人坐上芙蕾多妮卡的背,便朝謁見廳的最裡邊,賈茲皇帝原先落坐的王座——哦不,是飛往以王座為中心,由素材物質創造出來的螺旋階梯源頭。
途中辛雖有察覺,並瞥了他們一眼,但是——亞伯力克、阿卡莉、紅色嘉依卡和大衛的集中攻擊把他在了原地。而只需一擊就能施展出來的魔法,則有賽爾瑪的防禦魔法防範著。
然後——
「……嘉依卡。」
半透明的螺旋階梯。
站在階梯源頭的是——妮娃.萊妲。
由賈茲皇帝創造出來的活體魔法機杖。
雖然是人類的外型,卻不是人類。
雖然使用了棄獸的骨頭和血肉,卻也不是棄獸。
僅只是為了目的而事先準備好的——單純的道具。
然而……
「妮娃、妮娃,停止,要求停止!」
白色嘉依卡從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來,然後跑近她,如是訴求。
妮娃所維持的螺旋階梯狀魔法機關——說起來,可說是一種「升神機關」——再不停止這座機關的話,最後賈茲皇帝就會坐上神之位了。
雖然不曉得他要如何從神之位重新支配這個世界,但不管怎麼說,他一旦成為了神,托魯他們就再也沒有方法可以擊斃他了。
抑或者,像擊斃奇伊的時候一樣,或像賈茲皇帝擊斃神的時候一樣,只要使用妮娃,就能殺死賈茲皇帝也說不定。但是,賈茲皇帝不可能沒有想殺死位在另一個世界的新的神——就能殺死賈茲皇帝也說不定。但是,賈茲皇帝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是說,他命令妮娃在他自己的升神儀式結束的那一刻自我毀滅——之類的呢?)
事情若演變成如此,那就真的沒有殺死神的手段了。
因此,得趁現在殺死妮娃——哦不,破壞她,或是說服她停止維持這座升神機關,總之得採取一些什麼措施才行。
趁賈茲皇帝還沒成為神之前。
「妮娃!」
「……嘉依卡,閃開!」
嘉依卡跑近妮娃,呼喊她的名字。然而,托魯卻一邊從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來,一邊這樣對她說。
「不知道還要花多少時間,那傢伙就能成為神了。得現在馬上阻止他才行。」
「托魯!」
托魯把劍尖對準妮娃。
白色嘉依卡見狀,發出驚訝的叫聲。
對此,妮娃本人則是——她雖然張著眼睛,注視著托魯,但臉上並未顯露出任何表情。
她僅只是——
「——升神機關……」
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本身,已經在,運作當中。」
「..什麼?」
「我,只不過是,把設計圖,燙印在空間,並輸送,初期的啟動魔力,而已。」
「………」
托魯皺起眉頭,望向白色嘉依卡。
白色嘉依卡硬擠進托魯和妮娃兩人之間,然後說道:
「太遲了。已經,和妮娃,沒有關係了!螺旋階梯,相當於,巨大的魔法機關!」
「……所以這座階梯本身,已經確立成那傢伙轉變成神的道具了嗎?」
之前看過的航天要塞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不過……所謂的魔法機關,小自機杖,大至一整座要塞,其實有各式各樣的規模。若要實行更龐大、更特殊——更複雜的魔法,魔法機關的規模勢必也要很大。
這座彷彿要直達天上的螺旋階梯本身,如今正是賈茲皇帝的魔法機杖。
因為只用一次而已,所以不需要耐久性……是故,使用素材物質來構成就夠了。應該是這樣子的吧?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現在就算殺死妮娃,確實也沒有用了。
那麼——
「妮娃。」
托魯在妮娃的面前單膝跪地,然後一邊端詳著她的臉,一邊詢問:
「你有意願助我們——哦不,助嘉依卡一臂之力嗎?」
妮娃剛才的回答如果屬實的話,那麼她並非不分條件地把托魯等人視作敵人。她已被視作使用完畢的道具,所以她或許已不在賈茲皇帝的支配之下了——
「嘉依卡……」
妮娃面向嘉依卡。
「我,已經是,用處已盡的,道具。」
她的言語裡並未帶有哀戚之情。
那嗓音只是把事實當作事實,平鋪直敘地說出來而已。
道具就是道具。沒有自己的意志。
因此,她不會自己下判斷。只善盡聽人命令的功能。想當然耳,命令一旦結束,即遭廢棄。打從一開始就命定好的,並不是什麼值得哀傷的事。會哀傷的,本來就只有人類而已,就只有出生於世卻沒有生活目標、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目標,或是就算找到了生活目標卻沒能達成就得死去的人類而已。
然而……
「妮娃,不是道具!」
嘉依卡大叫般地說道。
那是她過去曾對托魯說過的話語。
人類不是物品。人類不是道具。
那麼——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呢?
「我是,被創造出來的,道具。」
「已經,不是道具了!」
嘉依卡抓住妮娃的雙肩,這麼說道:
「我也是道具,被創造出來的存在。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道具!我是嘉依卡·托勒龐特。我還活著,不是物品!」
「………」
「我——」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結結巴巴的大陸通用語講起來很焦急攻心吧?嘉依卡把語言切換成拉克語,然後繼續說:
「我絕不容許任何人把他人視作為道具!」
那是……連托魯都鮮少看到,發自嘉依卡內心的憤怒。
「我也絕不准許有任何人被他人當成道具,被人幹脆果斷地捨棄!我也不承認妮娃你是道具!我絕不容許那樣子的事!就算你覺得那樣無所謂,我也絕對、絕對不容許!」
「……嘉依卡。」
「如果當個道具就好的話,那就不需要人類的形貌了啊!如果當個道具就好的話,那就不需要人類的心了啊!就算這些不是創造者蓄意做出來的部分,但既然擁有人類的形貌,擁有人類的心,那就不能只是當個道具!」
同樣作為道具而誕生於世。
比預計還要早失去了利用價值——然後遭人捨棄。
對於從那兒——從絕望深淵爬上來的嘉依卡來說,妮娃看起來應該就等於是以前的自己。妮娃承認自己是道具,視這種事情為理所當然,她看了當然會忍受不了吧。
抑或者,這只不過是嘉依卡的自我滿足也說不定。
如果妮娃本身承認自己身為道具才是應有的狀態,並滿足於此的話,就沒道理由嘉依卡來插嘴置喙了也說不定。
然而......
「——我……」
妮娃困惑似地眨巴著雙眼,並述說:
「為了可變形功能,為了應對各式各樣的,狀況和術式,為了能夠,實現,創造者,以裝鎧龍的,腦組織,為基礎,把我創造了出來。擁有,自我意識,純屬副產品,並非蓄意,創造出來的部分。」
行使魔法時,需要有自我意識。
雖然妮娃本身是魔法機杖……但同時,因為需要她能夠自行行使變形魔法、發揮身為魔法師的「功能」,所以才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自我意識——她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因此,她本身擁有自我意識——擁有心,是發揮功能的必然要素。僅僅如此,別無其他這就是妮娃想表達的意思吧。
只不過——
「在你找藉口的這一刻,你就已經輸了。妮娃。」
托魯說道。
「道具才不會找藉口呢。」
「………」
妮娃看向托魯……然後再次凝視嘉依卡。
如面具般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上,有一瞬間露出了某種動搖般的神情。是托魯的眼睛出現錯覺了嗎?還是說,那真的是妮娃的「動搖」呢?
「妮娃,那個,你能早賈茲皇帝一步使出『弒神』的術式嗎?」
嘉依卡用拉克語這樣問她。
如果能夠使用那個術式的話,嘉依卡不就可以從這兒瞄準射擊賈茲皇帝了嗎?——她應該是在考慮這樣子的事情吧。
但是……
「不可能。術式,已消抹完畢。」
換言之,這應該就是他把妮娃遺留下來的原因吧。
用來弒神的術式是賈茲皇帝所創造。很難想像其他的魔法師能夠重現這招術式。再說,根本連那是怎樣的一個原理也沒人曉得。
這麼一來——
「方法——就只剩下那麼一個了嗎?」
螺旋階梯穿破天花板,朝遙遠的天空聳立著。托魯一邊仰望那座螺旋階梯,一邊喃喃低語。
*
照理來說——亂破師這類人,向來都不是走堂堂正正對戰的作風。
或從隱密處單方面地發動攻擊,或以集體包抄住一個人以多毆少。若從普世價值觀來看的話,亂破師反倒以卑鄙下作的方法作為其擅長的技藝。
亞裘拉戰魔眾從個人的技能當中找出發展價值,徹底提升該個人的技能。反之,昴星團六連星眾則不從個體找出價值,而是貫徹始終,致力於「多數的暴力」。就方才所提到的價值觀而言……六連星眾比戰魔眾還要更接近他們身為亂破師的本分。結果,就算他們也是會一對一作戰,但基本上還是會以數量佔優勢的集團行動來攻擊敵人。此乃他們對敵的基本方針。
換言之,對手的戰力若和他們不相上下的話,就不適合他們上場了。
更不用說是在這種未握有狀況主導權的情形之下——
「亂破師的可怕之處,算是減半了吶。」
尼古拉一邊揮舞大型機劍,一邊露出無畏的笑容。
亂破師本來應該是以「身輕如燕、敏捷行事」為其固有特色才對。像尼古拉這種塊頭巨大,武器也很沉重的對手,對亂破師而言,理應是再適合也不過的獵物了。若是一對一的話,尼古拉雖然也能對付得了亂破師的行動,但亂破師要是超過兩個人的話,他可就沒把握了。
不過……和他對峙的六連星眾們的動作,現在卻欲振乏力。
裹足不進。動作有點遲鈍。
那是因為——
「——出來吧,〈幻惑之帳〉。」
魔法師馬特烏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尼古拉的身旁重複發動魔法的關係。
可供馬特烏斯發揮他本來擅長的技能——差遣鳥獣的施法對象不在現場。但是,他並非只魯使用「差遣鳥獣」的魔法。差遣鳥獣,只不過是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其中一種。相關體系的魔法,馬特烏斯大致上都使得出來。
他現在所施展的是干預精神的力場。
一旦前進到能把尼古拉納入自己的攻擊範圍內時,六連星眾就不得不碰觸到那個力場。當然,就算碰觸到了,光靠那一剎那——光只是那樣,沒辦法完全支配對方的精神。不過,至少可以稍微擾亂對方的感官。
眼裡看到的成像會晃動。耳裡聽見的聲響有誤差。
人類會因一點點的五官感知誤差而——姿勢大亂。若企圖快速行動而隨便邁出腳步的話,僅僅如此,就很有可能扭到腳踩或者是跌倒。既然身為擅長運用身體的亂破師,當然不會有那樣既單純又難看的醜態。但是——動作無論如何都還是會鈍化。
巨劍的一擊若像橫掃千軍般地朝他們飛來的話,六連星眾等人也勢必得退開了。他們隔著距離丟出飛鏢,但尼古拉身穿著鎧甲,動作也快得跟他的體型毫不相稱。要對付這樣的尼古拉,光憑小型的投擲用利器,威力根本遠遠不夠。
此外——
「——出來吧,〈阻斷者〉!」
芷依塔誦詠咒文的聲音響起,同一時間,由魔法所形成的遮蔽力場擴展了開來。
六連星眾投擲過來的飛鏢、飛針,全都被這個魔法力場阻擋掉,朝不同的方向彈開了。她所設定的力場並非全方位,而是限縮在特定的範圍內——打個比方,就像是拿著看不見的「盾」一樣。
是故——
「………!」
薇薇從側旁扔出飛針。
他們打算把手上拿的武器重新從飛鏢改成短劍。然而,朝他們射過來的飛針,打斷了他們換武器的舉動,讓他們轉而切換成躲避行動。
當然,六連星眾們依然沉默不語
既無怒罵,亦無哀鳴。
只不過——六連星眾們由於自己投擲的武器被擋下來,因而瞬間認為「那裡有道看不見的牆壁」、「武器無法從那兒通過」。於是,當飛針從旁飛過來時,他們的應對似乎慢了一拍。
雖然這些傢伙到底不會傻儍地站在原地等飛針飛過來扎中要害,但芷依塔的遮蔽力場和薇薇的飛針,該說是壓制住六連星眾了嗎?總之他們的行動變得很笨手笨腳。這也證明他們微妙地感覺到尼古拉等人很難對付了吧。
話說回來,由於這個地方已經淪為戰場無數次了,所以日用器具之類的物品全部都被破壞殆盡,柱子也倒了好幾根,最後天花板還開了個大洞。雖然有大量的瓦礫,但亂破師擅長的迷惑戰——從隱蔽處乾坤挪移至另一個隱蔽處的波狀攻擊,現在卻難以施展出來。
只不過——
「問題是那邊吶。」
李奧納多一邊用短劍撥擋六連星眾刺過來的攻擊,一邊說道:
「雖說同樣是亂破師,但那邊的水平似乎原本就不太一般啊。」
尼古拉等人與六連星眾的對峙,實際上正陷入膠著的狀態——一味地持續一進一退的戰鬥,老實說,無非是為了牽制他們。為了讓這些亂破師們無法過去支援辛·亞裘拉。
而六連星眾那邊的想法,恐怕也跟他們一樣。
辛·亞裘拉。
賈茲皇帝所選中的新一任〈皇像〉。
那個男人……簡直不能以常理言喻。和阿卡莉、紅色嘉依卡、大衛、塞爾瑪、亞伯力克五個人對戰,不僅一步都沒退,反倒還用凜然逼人的氣勢持續作戰。
當然,亞伯力克不曾和其他成員聯手合作過,而阿卡莉和紅色嘉依卡一夥人也同樣沒有聯手的經驗……正因為這樣,所以這五個人的攻擊簡直毫無脈絡可言。換言之,三個勢力分別同時向他發動攻擊。照理來說,一個人類不可能應對得了才對。絕不可能。
但是,辛.亞裘拉依舊泰然自若地應對著。
「簡直就像是——」
芷依塔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和八英雄戰鬥的賈茲皇帝。」
或者該說是和〈神使〉們戰鬥的賈茲皇帝。
沒錯……五年前的賈茲帝國首都攻防戰,在帝都城堡裡展開的激戰,情景應該也是類似於現在這樣吧。
由僅僅一個人類來對付勢力多上數倍的敵人,展現其足以壓倒眾人的強大——不可能有這種事——就一句話而言,這情景已經完全是奇蹟了。
之前討伐賈茲皇帝的人們,被人稱呼為八英雄……換言之,包含魔法師在內,當初擊斃賈茲皇帝一個人總共需要八個人。知道當時現場情況的人,只有「八英雄」那八名當事人而已。
是故,他們「打倒魔王」的作戰情景,大多被摻以想像,加油添醋過——
「從同為〈皇像〉這層意義看來,那個男人很有可能被賦予了跟賈茲皇帝同等的力量……」
真是如此的話,他們五個人是否能打倒那個男人呢?
「趕快把這邊解決掉吧!」
薇薇流露出焦灼之色,如此說道。
話說到她,她肯定就算早一秒也好,都想盡快奔赴亞伯力克的所在之處,當他的幫手吧。
身為暗殺者的她,跟亂破師一樣不適合正面作戰。不過,對手因亞伯力克的攻擊而一時不備的話,她應該可以乘隙攻擊才對。
然而——
「那還真是有點困難吶。」
如是回應的人,正是馬特烏斯。
「畢竟對手也不是完全不懂戰鬥啊。」
沒錯。如前述所言,六連星眾畢竟是六連星眾,他們企圖牽制基烈特隊的成員,讓他們無法過去支援亞伯力克。
雖說現下是六連星眾無法發揮亂破師本領的情況,但仍有七個人左右正在發動攻擊。六連星眾們或許是因為判斷近身戰鬥的形勢較為不利,故間隔著距離投擲飛鏢,害他們遲遲無法完全將其打倒。飛鏢的數量理應早已用罄了才對——從重量和大小看來,那可不是能夠隨身攜帶多達二、三十個的小東西——或許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在這間謁見廳或整座城堡裡的各個地方藏好了吧。六連星眾受僱於哈爾特根公王之下的時日如果已經很久的話,就算做好這樣子的準備,也沒什麼好奇怪。
不過——
「要打倒他們的話,就要一口氣把他們全部滅掉吶。」
尼古拉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若貿然破壞這個戰力均衡的狀態——若打倒其中一、兩個人的話,六連星眾的其餘五、六個人,即剩餘的戰力,應該會集結到辛·亞裘拉那邊,並以速攻攻擊亞伯力克他們吧。亞伯力克他們本來就有點偏劣勢了——險險抵擋著辛·亞裘拉的猛攻。六連星們要是也過去的話,亞伯力克他們會馬上落敗。
就單純的行動速度而言,基烈特隊贏不過全體都是亂破師的六連星眾。縱使同時起跑,基烈特隊加入支援亞伯力克等人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會慢他們一拍——對於以神速為最高宗旨的亂破師們以及辛.亞襲拉而言,只要有那麼一拍,就已經足夠了吧。
因此,基烈特隊的隊員如果想要過去支援亞伯力克的話,就要等到他們把所有六連星眾的人一口氣全都擊垮之後才行——不然的話,至少也得絆住六連星眾,讓他們無法跟辛·亞裘拉合流。
「——我來使用大型的術式。」
芷依塔開口說:
「因為得集中精神,請守住啊!」
換句話說,這意味著她現在所施展的魔法後援即將中斷。
然而——
「要快點喔!」
薇薇毫不遲疑地這麼大喊。
尼古拉也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啦。」
芷依塔確認完大家的反應——便開始誦詠偏長的咒文。
*
好強。太強了——強到太荒謬了。
關於辛·亞裘拉,可以用這一言以蔽之。
以常識而言,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這麼強的人。
當受過戰鬥技術訓練的人們在對戰時,不論技術種類,只要狀況或敵我本領的差距不到天懸地隔的話,一對多往往會讓形勢不得不倒向一邊。雖然人類的手有兩隻、眼睛有兩個,但無法同時望向兩個方向。而且,人類的自我意識只有一個,所以無法同時朝兩個方向專注地攻擊。在攻擊某個人的期間,要是有另一個敵人從背後攻擊的話,勝負便就此底定。就算背靠著牆壁或其他東西,敵人只要從左右兩邊同時發動攻擊,也就很難繼續巧妙地應對了。
就連一對二,都難免陷入苦戰了。
至於一對三,則是連維持現狀都很困難。若是一對四,或是人數更甚四人時,坦白說,就連要避開秒殺,都很難做到了。儘管用全身鎧甲提高了防禦力,但對方只要有魔法師在,當動作變遲鈍的那一刻,就完蛋了。說得極端點,只要人數有五個人以上,縱使是毫無戰場經驗的農夫,應該也能殺死身經百戰的騎士吧。
但是……辛.亞裘拉直截了當地推翻了這樣子的常識。
阿卡莉、亞伯力克、大衛、紅色嘉依卡,與這四名擅於近身戰鬥的能人好手對戰,他不僅戰得勢均力敵,而且擋得了賽爾瑪這個魔法師的攻擊,有時候甚至還能對她加以反擊。
因為他具有亂破師的快速和輕盈,又具有魔法師的技能——不只如此
最根本的反應速度也相差甚鉅。
這件事——阿卡莉早就已經領會過了。
不論做什麼都很快速。雖然肉體的動作還沒那麼誇張,但他思考的速度恐怕是他們的兩倍,哦不,應該比他們快上三、四倍之多吧。
正如前述所言----人類一次只能看一個方向,沒辦法同時把注意力放在兩個方向上。這是人類的意識——大腦結構上讓人計無所出的問題。
不過,擅於戰鬥的能人好手,原本就是預料到戰場上的混戰而接受了相關的訓練。因此,他們能夠經常以俯瞰的角度來看透情形。俯瞰角度的視野很廣闊,儘管一次能攻擊的對象只 一個人,卻能一次次不斷地改變攻擊的對象。
辛.亞裘拉並不是在同一個時間對付阿卡莉等人。
但他切換攻擊對象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在常人眼裡看起來,就像是在同一個時間一樣。
「……〈皇像〉。」
阿卡莉在攻防之間喃喃低語。
以前用來稱呼賈茲皇帝的名詞,現在已由辛·亞裘拉繼承。他並不只是單純地繼承了頭銜,應該還有被施以某些「改造」吧。辛現在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顯然已和阿卡莉所知的氣息似是而非。
「……怪物。」
紅色嘉依卡一邊在阿卡莉身旁把蛇咬劍拽回來,一邊呻吟般地說道。
沒錯。確實只能這麼說了。
「不合邏輯。」
「就算期待每個亂破師全都那樣,也不可能啊。」
阿卡莉一邊用腳尖點地躍起,一邊丟出手上拿的瓦礫——她的飛鏢老早已經用馨了——同時這樣回應說道。在戰場上扔石頭,也算是個絕妙的招數。尤其是亂破師,在身負單獨潛入敵營的任務時,現場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只要能用來當作武器,就會在一轉眼之間化作為武器。
「和托魯、阿卡莉,相比,那人——厲害得出奇。」
「喝!」
在阿卡莉和紅色嘉依卡像這樣相互交談的那個瞬間,辛泰然自若地躲開了大衛的銳利刺擊,往前踏了一歩,使出小機劍斬擊。
雖然攻擊範圍原本應該是長槍遠大於機劍才對,但由於辛進逼的腳步極快,因此,大衛在使出刺擊之後,一旦被他進逼到胸前的話,就沒有攻擊的手段了。
「嘖」
大衛轉動長槍,讓金屬箍往上彈的同時,也嘗試要躲開辛的小機劍。不過,辛的劍刃反倒沒有去扞拒長槍的舉動,而是悄悄地貼附在長槍的握柄上——說時遲那時快,劍刃滑過槍柄,把大衛的手背割出了一個大口子。
「嗚——」
或許是傷到了筋或骨吧?大衛的右手拿不住長槍,鬆了手。
大衛控制不住長槍的重量,姿勢一時大亂。小機劍瞄準了大衛的喉嚨,猛然刺了過去。
這時——
「——!」
長劍的一擊與銳利的呼氣同時從大衛的身側冒了出來,把小機劍的刺擊擋了下來。
用刺擊擋下刺擊——換言之,等於是「點接住了點」。光憑普通的集中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真不愧是原本的〈神使〉啊。」
辛喃喃低語。
他的視線彼端,是剛剛用右手放出刺擊的亞伯力克。他把自己的身影隱藏在大衛的背後,偷偷接近,然後趁大衛姿勢被打亂的瞬間,見縫插「劍」,使出刺擊。
「喝啊!」
但辛並不執著於被擋下的小機劍,反而大大地揮動被擋彈開來的右手,繞個半圈——然後用左手的機杖指向亞伯力克和大衛。有個貌似是切割魔法的力場,從瞬間形成的魔法陣冒了出來——
「——!」
亞伯力克和大衛馬上往左右兩邊滾走,躲避切割魔法。
切割魔法空虛地破空飛走——辛的小機劍緊接在其後,動向有如撈起般躍起。這時亞伯力克正打算一躍而起,卻被小機劍劃傷了額頭。
然而---
「.....!」
亞伯力克並未發出慘叫或喊癇的聲音,他僅只是一邊吐氣一邊踏步上前,然後再次刺出攻擊。
雖然姿勢不太自然,但借由讓自己受傷而換來的刺擊,準確地刺進了辛的右大腿。
這是自戰鬥開始之後辛首次受傷。
跟他對戰的亞伯力克、大衛,以及阿卡莉、紅色嘉依卡,雖然都沒有受什麼重傷,可是身上已經出現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傷口了。就算只看這一點,應該也能證明辛的力量有多具壓倒性了吧。
然而.....
「哦——分出勝負了呢。」
大衛一邊滾遠保持距離,一邊笑道。
雖然乍看看不出來,但大腿其實是人體的要害。大腿內側有大動脈通過,此處受到嚴重損傷的話,人類會大量出血而死。和上半身相比,下半身的閃避動作通常會比較遲緩。瞄準下半身攻擊,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但在近身戰鬥中成為勝負關鍵的案例,其實不算少。
不過——
「是嗎?」
辛輕聲低語。
下一瞬間,從他大腿流出來的鮮血,馬上就止住了。
「什麼.....」
不只大衛,就連亞伯力克也驚訝地睜圓了雙眼。
他既沒有給自己治療,也沒有塗上止血藥,更沒有燒熔過傷口。他若是那麼做的話,想當然耳,紅色嘉依卡或阿卡莉肯定馬上從背後或旁邊攻擊過來了。
換言之——
「把肌肉繃緊,止住出血?可是——嗚喔!」
辛從容自若地進逼。
他追上滾倒在地的大衛,打算用長筒靴的腳後跟部位——想當然耳,亂破師的長筒靴裡藏有著鐵片——直劈而下。雖然這一招也很普通,但如果劈得到位,會是一記致人於死地的攻擊——腹部要是被踏穿,會因內臟破裂而死。
「大衛!」
「出來吧,〈開膛手〉!」
紅色嘉依卡的蛇咬劍和賽爾瑪的魔法從一旁襲擊過去,打算擋下辛的攻擊。
但是,辛的左手高高舉起機杖,用魔法一次擋下她們的襲擊——魔法消散,蛇咬劍空虛地撲空於半空中。
果然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可乘之隙。
宛如眼睛多達六個、八個左右似的,對應著全方位。就算微不可見,但只要有什麼可乘之隙的話,就能強行從那兒撬開對方的防禦,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找不到半點縫隙的端倪。
這下不妙了。
不知為何,辛就算負傷了,行動也完全沒有變化。
反觀亞伯力克和大衛,他們負傷的結果,就是行動變得不太俐落。再不止血的話,過不了多久身體就會沒辦法行動了吧。如果真變成那樣,已經是勉強頡頡的戰力會一口氣衰弱,然後被辛·亞裘拉佔盡優勢。
接著——
「——!」
一點前兆脈絡都沒有,完完全全是突如其來。
有某物飛來了辛的眼前。
完全出乎預料——這變故恐怕是從他認知範圍之外闖進來的吧。儘管辛原本應該能避開才對,但他反射性地用小機劍揮砍了飛來之物。那物在半空中噴濺出紅色飛沫的同時,被砍成了兩半,然後散落於辛左右兩側的地板上。
那是——六連星眾飛過來的身體。
「……!」
即使是辛,也不禁流露出驚疑之色。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六連星眾不是在和基烈特隊的隊員們對戰嗎?
辛和阿卡莉紛紛把視線轉向六連星眾的身體所飛來的來源處。接著,他們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景像。
不是一個。
而是兩個、三個、四個。
簡直就像是被大型投石機放射出來的岩石一樣,六連星眾一個接著一個飛了過來。
那是——魔法所為。
與基烈特隊對峙的六連星眾,像是被某種劇烈旋轉的漩渦捲了進去,在半空中飛舞著,然後加速——他們就那樣子被甩飛了出來。
這與其說是攻擊魔法,倒不如應該說是延伸應用了某種用來驅動魔法機關的魔法吧。就像個人用的投石器一樣,借由旋轉的加速度來增強力道、使勁甩出——就只是這樣而已。然而靠近基烈特隊周圍的六連星眾們,一一被捲入那正在旋轉的「圈圏」當中,然後被甩飛了出去。 這恐怕是基烈特隊的魔法師——那位眼鏡少女芷依塔·布魯薩斯可所做的好事。
人體接連不斷地被扔了過來。可是,辛這次既沒有打落他們,也沒有隨便斬殺他們,而是用體術巧妙地閃躲著。
然而……
「咕——」
辛的恍神,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
但是,靠這一瞬間得到的收穫相當大。
轟——鑿穿空氣的破空聲響響起,與此同時,鐵錘迴旋。
辛馬上用小機劍擋下鐵錘。
阿卡莉猛然揮出的鐵錘攻擊,不得不在中途停下了它所描繪的橢圓軌跡。不過——
「——!」
其尖端並未停下。
跟托魯的小機劍一樣,阿卡莉的鐵錘也暗藏著「玄機」。
她可以透過手的操作,讓尖端部位從錘柄脫離。充滿力道的一擊,就算對方承接住了握柄,擋了下來——其脫離下來的尖端部位仍會就這樣子劃弧旋轉,直擊對手。
銳利的鐵錘尖端深深地剜破了辛的額頭,讓他噴出了血來。
然而——
「——喝啊!」
壓縮版咒文誦詠。
同一時間,衝擊波以放射狀從辛的身體發散了出來。包括阿卡莉在內,周圍的人們都被刮飛了出去。辛重新調整好姿勢之後,一邊用左手擦掉他從額頭傷口流出來的血,一邊眯起雙眼,看著阿卡莉。
「真是棘手的傢伙吶。」
「這是在稱讚我嗎?」
躍起身來的阿卡莉說道。
「因為認定托魯為主人,所以不再有迷惑了,是嗎?」
辛的嘴角——忽然冒出了笑意。
那絕不是開朗明亮的笑容,也不是什麼淡淡的微笑。
他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惡意滲漏出來似的——如暗夜般既漆黒又深不見底的某種東西,從那笑容的深處透了出來。
「但是——那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什麼?」
「哈絲敏的死,並不是你害的。」
辛突然提起了那件事。
哈絲敏·巫羅。
以前出入亞裘拉村的商人之女——她的死,給托魯、阿卡莉的人生,蒙上了巨大的陰影。
且說……
「是我故意讓事情變成那樣的。」
「……!」
「那傢伙所說的話,會給亞裘拉村帶來不好的影響。」
辛像是在喋曝般地壓低語調,繼續這麼說:
「實際上,不管是托魯還是你,以及其他年幼的見習生們,都逐漸受到了她的影響。否定戰爭,並進而打算否定亞裘拉村的存在意義。」
「………」
阿卡莉沉默不語。
相對於此——紅色嘉依卡和賽爾瑪則是一邊做好備戰姿勢,一邊交頭接耳:
「他們在說些什麼啊?」
「不明。大概是——以前的事。」
「……山賊襲擊商隊雖然是偶然,但我利用了那次機會。」
辛一邊悠然自得地用小機劍指著阿卡莉,一邊說道:
「你沒必要對托魯感到歉疚。當個亞裘拉村的亂破師,做出合理的思考吧!服從於我之下。這樣才是身為亂破師的正道。」
「喂……!」
大衛一邊看著阿卡莉的側臉,一邊呻吟般地出聲喚道。
就連現狀今他們也只是勉勉強強地保持著均衡。如果阿卡莉因此歸順辛那一方的話,目前均衡的情勢,肯定會馬上崩解。雖然大衛等人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細節,但辛說服她的可能性應該很高——即使不是如此,他恐怕也是覺得動搖得了阿卡莉,所以才開始敘說起來吧。他這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接著——
「是啊。」
阿卡莉點了點頭。
「那才是身為亂破師的正道。」
「——!」
紅色嘉依卡等人愕然做出備戰姿勢。
阿卡莉要是去了辛那邊的話,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所以呢?」
本該那麼發展才對,但是……
「那又怎麼了嗎?」
阿卡莉一臉平靜地繼續這麼說。
「..什麼?」
辛皺起眉頭。
「身為亂破師還不夠完全、還不夠資格。原本像這樣評價我和哥哥的人,不就是辛你們嗎?亂破師的合理性?那跟我可沒什麼關係吶。」
阿卡莉用一如既往的一號表情說道:
「話說回來,辛,你誤會了一件事。」
「誤會?你倒說說我誤會了什麼事。」
「我也是最近看了哥哥之後,才終於省悟。」
阿卡莉微歪著頭,然後繼續說:
「我對哈絲敏一事感到歉疚——這話雖然不假,但並不能概括一切。那只是契機……哦不,是藉口才對吶。」
手握著鐵錘的阿卡莉,伸出食指,繼續說道:
「用來認定哥哥——認定托魯哥哥為主人的藉口。」
「………」
辛不發一語。
阿卡莉不曉得他是因為吃驚還是傻眼。
她僅只是——
「辛。我從懂事起,就已經不配當亂破師了。事情就只是這樣而已。」
沒有目標,才是亂破師。不為己望,方為亂破師。
對亂破師而言,目標和願望皆為僱主所有。
正因為這樣,所以亂破師不能當亂破師的主人。
那就像是用虛無來滿足虛無一樣。
「還有,辛……」
阿卡莉用像是忽然想到似的語氣補充說明:
「我過去多多少少也曾敬慕過哈絲敏。就這層意義而言,你是我的仇人。就算沒有牽扯到哥哥,我也沒道理改去服從於你之下。」
「徹頭徹尾地滿是私心嗎?」
辛傻眼地如此低喃。
「天生的頑固,讓你連亞裘拉村的教誨也搬到腦後去了嗎?」
「………」
「——可憐吶,居然受感情擺佈,任個人意志折騰自己。道具要是不好好當個道具的話,就只會被棄若敝屣,什麼人也成不了。永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就這樣子徬徨在毫無意義的虛無之中。」
「……那……」又怎樣——阿卡莉像是要這麼說似地歪著頭。
「我是阿卡莉·亞裘拉。僅只是如此,別無其他。但這樣就夠了。」
阿卡莉的唇角慢慢地往左右兩邊勾起。
「反倒是光那樣還無法得到満足的辛·亞裘拉——你比較可憐吶。」
或許那動作是嘲笑也說不定。
強烈的笑容,雖然明亮——卻戴著某種野獸般的猙獰。
「………」
「可以理解了嗎?辛·亞裘拉。正確的亂破師喲!那麼,差不多該由我來超渡你上路了。」
阿卡莉一邊笑著,一邊重新備好揮舞鐵錘的姿勢,並開始——隱誦:
「我為鋼鐵!」
*
綿延至天際的巨大螺旋階梯。
由半透明如玻璃般的素材物質,以及螢藍色的術式回路花紋所組成。就算試著仰望那座階梯,最後也還是朦朧得看不見盡頭——完全無法想像那到底有幾階。
不過,爬那個階梯似乎不需費什麼力的樣子……拖著開始老朽的肉體,走在那上面的賈茲皇帝,已經不見蹤影了。
「從這裡爬上去。」
托魯躊躇並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如此揚聲宣佈。
還是不能就這樣子讓賈茲皇帝走掉。
〈禁忌皇帝〉打算創造戰爭永續的世界。
那或許是……過去托魯所期望的世界也說不定。
能以亂破師身份立身揚名的世界。在沒有棲身之所的和平世界裡,被輕蔑為「無用的長物、戰爭的遺毒」。與後者不同——前者確實是亂破師最好的舞台。
但是,托魯原本想以亂破師身份立身揚名的原因是什麼?
哈絲敏·巫羅。
她與其子之死——已然斷絕的命脈。
毫無意義地出生,毫無意義地死亡。他想要改變這樣子的世界。什麼都沒能留下,就只是任由他人的慾望踐踏,然後消失……這樣子的生命、這樣子的狀況,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
所以他才想要改變世界。但是,對於從小就被培育成亂破師的托魯而言,他會的手段只有「在戰場作戰」一項而已。因此,在和平的世界裡,他什麼都做不了。是故,他之前都在冀求著戰亂。
然而……
(別開玩笑了……)
任由他人欲望踐踏然後消失的生命。
那正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的現狀啊。
人稱為「神」,啜飲人類喜怒悲歡的怪物——就算乘著機動車、乘著船隻、乘著航天要塞,也到不了它那兒。那怪物一邊在「別的次元」俯視著一切,一邊看著東奔西顛的人類,然後品評玩味著。
賈茲皇帝說,人類是因此——僅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被創造出來的生物。
有其意義,也有其功用。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
為了讓俯瞰這世界的怪物高興,人類被創造出來,然後就這樣子什麼都不知道,一面拚命掙扎,一面活著。
如果仍被蒙在鼓裡的話,托魯或許也會就這樣子活下去,時而發怒,時而大笑,時而迷惘,時而悲傷,讓神得以盡情享受他陷入困境的人生也說不定。哦不,就像人類不會去意識灑在料理中的一粒鹽一樣,對神而言,托魯自個兒的人生,應該也渺小到它根本沒辦法一個個去意識吧。
這真的毫無人類的尊嚴。
就只是任其消費而已——
(絕不讓你如願!)
要是有賈茲皇帝以外的人登上這個螺旋階梯的話,不曉得會變成怎樣。
會跟賈茲皇帝一樣,成為捨棄肉體的精神生命體嗎?
還是說,會無法適應由術式所造成的「昇華」,然後死掉呢?
托魯不知。畢竟他連魔法相關的詳細知識都沒有了,更不用說「神」了。
然而——即使如此……
「從現在開始跑的話,應該趕得上。」
托魯一做好覺悟,便如是說道。
老實說,這只不過是他毫無根據的樂觀推測罷了。但是——
「唔咿,應該。」
「是說,用飛的不是比較快嗎?」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都沒有露出揣揣不安的樣子,而是像這樣回應他。
「用飛的?啊啊——雖說我多多少少能使用了你的能力,但要生出翅膀並操縱它,到底還是太難了點吧?」
「咦……?」
芙蕾多妮卡用呆滯的表情眨了眨雙眼。
「呃,你那個『咦』是什麼意思啊?」
「托魯該不會打算自己一個人去吧?」
「難道你打算跟來嗎?」
托魯傻眼地這麼問。
「我說啊,托魯?」
裝鎧龍巨大的異形臉部,湊近到托魯的鼻尖。
「裝鎧龍和騎士之間的契約,可不是那麼廉價的東西喲?而是——『同生共死』啊。」
「呃不,所以說……」
「是說這契約實際上又是如何呢?雖說你和我締結了契約,互相成為彼此的一部分了——但離得太遠的話,就沒辦法使用龍騎士的魔法囉!而且,我們之間要是有好幾個魔法機關的話,連繫說不定就會斷囉。」
「那是...」
「托魯,沒時間,猶豫了!」
「呃,所以說,你也是吶!」
托魯轉過身來,對嘉依卡說道:
「這很危險啊,我自己去就——」
「拒絕。托魯自己一個人,不可!」
「不,就說了,我也要一起去啊。」
「你們——」
托魯的腦海裡閃過了好幾種說服的詞句——但是……
「啊啊,夠了,隨便你們啦!」
真的已經沒有時間了。
在此爭執而導致為時已晚的話,那就雞飛蛋打一場空了。
而且——乘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飛翔,或許會比跑這座螺旋階梯還能更快地追上賈茲皇帝。而追上賈茲皇帝的那一刻,或許也需要某些魔法的知識也說不定。
「走囉!」
「唔咿。」
「好~」
托魯一跳到翼龍形態的芙蕾多妮卡背上,便伸手去拉嘉依卡的手。
他的手所感受到的重量,遠比想像中來得——
「——!」
托魯回過頭去,看到了和嘉依卡手牽著手的少女身影。
是妮娃·萊妲。
「……」
托魯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沒去在意,而是使力把嘉依卡連同妮娃一起拉了上來。
因為現在可不能再浪費更多時間了——抑或者,他覺得妮娃若是憑自己的意志跟隨嘉依卡的話,便能成為他們的戰力之一。
「芙蕾多妮卡。」
托魯一邊用手掌觸碰裝鎧龍如鎧甲般堅硬的表皮,一邊說:
「追上賈茲皇帝后,我或許會——瘋狂使用魔法使用個沒完。也許會造成你的負擔,但就拜託你了。」
「你說『使用個沒完』是指?——啊啊……」
芙蕾多妮卡似是察覺出了托魯的意圖,頷首說道:
「嗯,交給我吧。」
芙蕾多妮卡彎曲長長的脖子,點了點頭之後,便用那巨大的龍翼拍擊天空。
瞬間,它的龍翼
裝鎧龍從綿延聳立的螺旋階梯中央悠然浮起,在空中控制好姿勢——下一瞬間,它的龍翼以猛烈的力道呼扇,其白銀色的龐然軀體,開始朝著天際飛翔。
「可別被抖落下去啊!」
托魯抓住嘉依卡的衣領這樣大喊——然後望向螺旋階梯的遙遠盡頭。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算是「弒神」吧?)
決定世界應有的狀態——握此大權者之位,即神之位。他要去打倒那個正準備要坐上神之位的人。
仔細想來,這也算是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在完成托魯的願望吧。
「結果——」
托魯回頭望著嘉依卡說道:
「你給了我全部嘛。」
「姆咿?」
嘉依卡不明其意,眨了眨眼。
「呃,算了,詳情等生還之後再說。防禦魔法就麻煩你了,這樣要是有什麼異常情況發生的話,就能馬上應付得了。」
「唔呼。」
人稱「背棺公主」的少女,用一副可說是「開朗明亮」的笑容點了點頭——既無悲壯感,亦無遲疑。她像是拋開了什麼似的,雨過天晴般的開朗,佈滿了她那張可愛的臉孔。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凌空戰區BATTLE IN HEAVEN
那簡直就像是——飛在星空中的景象。
明明時間應該已經是早上了才對,周圍卻仍是一片漆黑。
由應該是半透明的素材物質所構成的螺旋階梯,以及維持階梯的牆壁——由二者形成的這座巨塔裡,外面的光線進不來,因此裡頭充斥著晦暗。在素材物質裡閃爍的螢藍色魔法光芒和術式回路,勉勉強強地干擾著,以免黑暗侵吞掉一切。
什麼都不知情地闖進來的話,或許會覺得這景象很美吧。
只不過……
「這是……」
芙蕾多妮卡急速上升。托魯忽然在它的背上皺起眉頭。
總覺得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全身上下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麻痺般的感覺,雖然非常不明顯,但確實有。
哦不。更直截了當地說的話,是身體五感全都漸漸變得不明顯。睡著時,偶爾會有人稱「鬼壓床」的現象發生。不過——現在意識明明很清楚,身體卻有種一動也動不了的感覺,像是身體裡面的某根經絡被切斷了一樣——有點近似於這樣子的感覺。
「……!」
托魯注意到了。
不時從螺旋階梯放射出來如閃電般的螢藍色光芒——亮度和粗細都不到令人備感威脅的程度。螢藍色光芒纏上托魯、芙蕾多妮卡以及嘉依卡的身體,卻跟不上芙蕾多妮卡上升的速度,依依不捨般地被抖開,消失不見了。
就是這個。托魯幾乎是直覺地馬上就理解了。
讓他心生不對勁的來由,就是這個。
但這究竟是什麼呢——?
「嘉依卡,施展防禦魔法。情況好像有異。」
「唔咿。」
嘉依卡點了點頭,然後操作機杖,發動魔法。
「出來吧,〈阻斷者〉……!」
螢藍色的魔法陣在機杖的尖端旋轉——可是……
「呀!」
下一瞬間,迸裂了開來。
「怎麼回事?」
「巨大魔法機關……」
嘉依卡皺眉說道。
「影響,無法,無視。」
「啊……這樣子啊。」
在巨大的魔法機關旁邊行使魔法,往往會受其影響——這是他之前潛入航天要塞時也曾經聽說過的事。如果這座塔發揮著魔法機關的功能的話,那身在其內部,就無法使用普通的魔法……就算能夠使用,成功率也會明顯變低。
「……嘉依卡。」
妮娃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緊緊抱住了嘉依卡的手臂。
「妮娃?」
「不要動。拜託。」
她才剛這麼說完——妮娃的姿態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應用裝鎧龍變身魔法的變形。在螢藍色的光芒之中,妮娃改變自己的形狀,變成纏附在嘉依卡身體上的影子——光芒消失之後,她變成了魔法機關,附著在嘉依卡的身體及其愛用的機杖上。
「該不會只要使用了妮娃,就能正常地使用魔法?」
「大概是。」
嘉依卡這麼說完之後,再次誦詠咒文,發動魔法。
這次順利地展開了魔法的屏障——透明球體包住了托魯一行人。
雖然是熟悉的防禦魔法,或者該說是遮蔽魔法……但這到底擋得了多少來自「升神之塔」的影響呢?或許完全擋不住,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對魔法完全是門外漢的托魯,也推測不出個什麼大概。
接著——
「……愚蠢。」
聲音從天而降。
「——!」
芙蕾多妮卡大力振翅,靜止在半空中。
托魯等人緊緊抱著它的背,抬頭仰望頭上。
那兒有——
「沒想到你們居然會追上來。看來你們沒有完全理解『這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吶。」
賈茲皇帝的身影。
他從螺旋階梯的上面,俯視著托魯等人。
然而——
(……他的傷呢?)
賈茲皇帝剛開始爬這座螺旋階梯的時候,確實全身都在流血才對。他自己也說了,那副肉體已經撐不下去了。這是他為了打倒奇伊和〈神使〉,勉強進行了「重制」的後果。
但現在的賈茲皇帝身上沒半點血跡。
不,不只如此——
(氣息……)
好淡薄。不,是異質。
托魯知道他確實就在那兒。但猶如在看著幻影一樣,感受不到活人肉體的呼吸和體溫這些所醞釀出來的感覺,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奇伊一樣。)
「會回不去喲。」
賈茲皇帝說道:「這座塔本身、螺旋階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轉換成神的處理機關。由吾所設計。爬完這座樓梯後,吾就會轉換成完整的神。」
「………!」
托魯感覺到身旁的嘉依卡倒抽了一口氣。
她恐怕明白了吧——即便沒辦法理解全部,但從自己至今所見識的這座塔的術式回路看來,賈茲皇帝所說的話,無一不假。
「你們該不會以為升神儀式只不過是『坐上位於某處的神之寶座』吧?以為在坐上去的瞬間,就能夠成為神?愚蠢。要成為所謂的神,怎麼可能那麼簡單。」
「你說『會回不去』是指——」
「身體五感是不是有什麼異狀?」
賈茲皇帝像是看穿了托魯等人的內心,眯起雙眼,如是問道。
「透過這個術式的效果,精神會從肉體剝離。過不了多久,肉體就會盡完容器的作用,自動分解。接著,精神會被收容在神這個容器之中,成為絕對無上的存在。」
這就是升神的儀式嗎?
原來是要棄人身成為神嗎?
不過,賈茲皇帝簡直就像是在宣讀什麼書籍一樣——宣讀被記錄下來的預定一樣,語氣裡不帶任何感情。對他來說,那應該就等於既定事實了吧。
「絕對無上的存在?但還是被你殺死了啊?」
「吾當然不會賦予魔法開發能力給吾準備的皇像。世界的複雜化程度已經足夠,魔法已相當普及。皇像已經不需要是像吾這樣具有開發能力的魔法師了。萬一市井街頭出現了天才魔法師,那就只要在那傢伙創造出弒神魔法之前,把那傢伙除掉就行了。」
賈茲皇帝淡淡地如此述說著。
他那雙紫色眼眸並未看著托魯和嘉依卡,而是望向載著兩人的芙蕾多妮卡。
「乘著裝鎧龍來追我嗎?既然不是依循正規的程序,那麼吾也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吶。會只是精神從肉體剝離,然後在得不到容器的情況下擴散開來嗎——抑或者,只會是單純的肉體崩壞呢?」
不管怎樣,結局都是個「死」字。
「為什麼要追到這種地方來?」
賈茲皇帝——雖然不明顯,但還是一臉感到不可思議地這樣問道:
「你覺得你能把我除掉,自己成為神嗎?」
「我才沒那種興趣咧。」
托魯馬上這樣說。
「我想打垮你,不讓你成為神。我想讓你知道,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願。僅僅如此而已。」
「無聊。」
賈茲皇帝搖了搖頭。
「就為了這種事情,而特地追來這裡?甚至不顧死亡的危險?」
由衷地感到傻眼——他擺出這種模樣,然後雙手一灘。
「在這世界,本來就充斥著不如人願的事。不管有什麼東西坐在山頂,山腳下的生活都不會有所改變吧?」
雖然他的言詞與動作,都在在表示著「吃驚」或「驚恐」,但是……實際上,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吃驚、驚恐。從他的視線、動作、聲音,托魯心裡很明白。因為他認識這樣子的場景,所以他只不過是在模仿別人吃驚、驚恐的表情和動作罷了。
沒錯。這個男人不是人類。
「用宗教之類的來編造個像樣的理由,讓自己接受站不住腳或不合道理的事吧。這樣人類就能繼續活下去了。吾既不打算毀滅人類,也不會故意殘酷地予以慘痛打擊,借此享受人類的痛苦。戰爭是人類的本性。這是上一代的神所創造的。吾只是依照往例,注視著、享受著人類的生活罷了。這樣你還是要說你很不爽嗎?」
皇像——只不過是用來方便搗鼓人類世界的道具。雖然模仿著人類的情感,卻沒有實際理解,更不用說實際體會了。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滿不在乎地製造出像嘉依卡們之類的「裝置」正因為這樣——他或許可說是最適合當神的傢伙也說不定。
殘忍決絕、無慈悲心、反覆無常的絕對存在。
「不爽。火大得不得了。」
「但如果你沒有碰巧和嘉依卡牽扯上的話,就不會知道這些事實了吧?」
「………」
托魯感覺到嘉依卡顫抖了一下身子。
托魯一邊目不轉睛地瞪著賈茲皇帝,一邊悄悄地伸出手,碰觸她的身體。在漆黑中摸索著的她,也主動握住了托魯的手。
「是啊。關於這點,我還得感謝你吶。」
托魯一邊在腦袋的角落意識著嘉依卡的手給他的觸感,一邊咧齒一笑。
「該保護誰、該打倒誰才好,我原本連這點都不曉得。是你給了我全部。為了表示感謝,我會盡我的全力打倒你。」
「不是殺死吾嗎?」
「就結果而言,或許會變成那樣也說不定吶。」
托魯如是承認。
光只是毆打這個男人,肯定阻止不了他吧。更何況是只活了十幾年的年輕小夥子所說的話,更是不可能傳進他的耳裡。活了上千年、連死亡都能跨越得了的怪物,應該只能透過毀滅他,才阻止得了吧。
「反正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任你成為神。才不需要什麼神咧。那種東西,只存在於僧侶或神官的腦袋裡就夠了!」
托魯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站起身來,像是打暗號似地握緊了嘉依卡的手。
就在那一瞬間——魔法的防禦力場消失了。
「阿圖爾.賈茲!我要——打倒你!」
托魯踢了一下芙蕾多妮卡的背部,往螺旋階梯上的〈禁忌皇帝〉飛撲了過去。
*
鋼鐵的悲鳴高聲響起。
辛把阿卡莉放出的鐵錘攻擊擋彈了回去。或許他原本是打算架住阿卡莉的鐵錘,撥向別處,卻未能成功,於是互相摩擦的鋼鐵與鋼鐵蹦出了火花,並發出了異響。
「……!」
阿卡莉一邊呼出不成聲的銳利氣息,一邊旋轉著鐵錘。
鐵鎚這個武器,本來就不適合用來連續攻擊。既然基本上需要採取旋轉這個動作很大的加速方法,那麼就很難徹底活用連擊的優點,即「借由攻擊次數之多來勝過對手」這一點。相對於此,利用離心力的一擊,威力想當然很大。不過,行動很容易被識破,也就等於是對手能輕易地躲開、易於防範了。
阿卡莉——用〈鐵血轉化〉來彌補這個不利。
亦即,加快旋轉速度的同時,用充滿爆發力的肌肉力量強制扭轉、彎折鐵錘的動向——即鐵錘的橢圓軌道。借由這樣做,好讓對方防禦不及,並朝可乘之隙用力一擊。
但是……
「事到如今還用〈鐵血轉化〉嗎?」
辛眯眼說道:
「話說回來,你為了彌補身為女人較為不利的肌肉力量和體重,故而選擇了鐵錘作為你主要的武器吧?鐵錘確實會因旋轉運動而增加威力。威力大到就算是個女人,也能以一擊鎮住身穿鎧甲的騎士——不過……」
在辛與阿卡莉對峙的期間,他同時也巧妙地應付著從旁邊和背後攻擊過來的其他人——亞伯力克、大衛、賽爾瑪和紅色嘉依卡的攻擊。
而且,剛剛收拾掉六連星眾的基烈特隊隊員們,也在遠處望著。不過,到底還是沒有他們插手的餘地。近身戰鬥自是理所當然,而魔法也是。要是隨便使用魔法的話,會牽連到阿卡莉等人。
「你用〈鐵血轉化〉所提升的力量來揮舞沉重的武器,不只負擔——還有反作用力也都會增加。雖然我不曉得你現在〈鐵血轉化〉能使用多久的時間,但一旦超過時間限制,你的行動力就會下滑到比普通的人類還不如。」
「………」
阿卡莉不發一語,接連不斷地使出鐵錘攻擊。哦不,不只。在攻擊與攻擊之間的片段,她還間或踢出裝有鐵片的長筒皮靴。要是被踢中了,就會皮開肉綻,是跟斬擊一樣的攻擊。
但即便如此,辛還是全部都防住了。
雖說如此,但由於阿卡莉使用了〈鐵血轉化〉,因此辛的行動有點偏向防禦戰。因為剛才幾乎是險險持平的均衡狀態,所以可見阿卡莉上升的戰鬥力,恰恰足以壓制住辛。
但正如辛剛剛所說的,阿卡莉的戰鬥力有時間限制。
〈鐵血轉化〉無法長時間使用。如果在超過限制後還持續使用的話,身體會開始壞掉。事情一旦演變成那樣,想當然耳,戰鬥力也會掉下來。即便做好了玉石倶焚的覺悟,阿卡莉等人也還是沒有半點勝算。辛只需要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一味貫徹防禦戰就行了,之後阿卡莉就會跟不上他,他就可以一口氣轉為攻勢了——本該這樣才對。
可是……
「你有什麼企圖?」
辛眯起雙眼,如是問道。
「………」
阿卡莉當然沒有回答他。
緊接著——
「——!」
辛的動作突然……變遲鈍了。
在他腳邊閃爍明滅的螢藍色光芒,正是魔法陣。
然而——
「這是——」
一部分的素材物質纏住了辛的腳。那並不是在攻擊他,只是緊緊地纏住他罷了——雖然那只不過是辛每動一次就能踢散的東西,但這就像是把腳伸入水邊或流動的河川中一樣,無論如何都會感受到阻力。
而且,越是想要快速移動,阻力就越強。
「終於嗎?」
阿卡莉反覆使出鐵錘和腳踢,同時對他說道:
「在使用〈鐵血轉化〉的情況下,不管怎樣都常常會變得容易看漏東西。」
「..什麼?」
「加速的意識,會看漏太過遲緩的行動。」
舉例來說……
青蛙可以正確地捅捉到快速移動的飛蟻並捕食。那麼,青蛙的辨識和反應能力,難道比人類還優秀嗎?那倒不盡然。
青蛙之類的某些兩棲類、爬蟲類,可以應付得了飛蟻快速的動作,反之,卻無法把動作太過遲鈍的東西辨識成「正在動作」。只能插捉得到那些以超過一定速度在動的東西。
雖然嚴格說起來,有點似是而非——但〈鐵血轉化〉確實有同樣的缺點。
當對手非常慢的時候,比方說,小小地小小地邁出一歩,也需要花費數到十或數到二十左右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使用〈鐵血轉化〉的亂破師,會沒辦法認知到這小小的邁步
——或者說,應該不會察覺到對方動了。自身加速的結果,導致眼睛、耳朵所能得到的資訊密度增加得太多,使其能夠感知的事物產生了「遺漏」。
「辛.亞裘拉,你現在的狀態就近似於〈鐵血轉化〉。我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了。
雖然原本是要在你使出〈鐵血轉化〉的時候採用這個對策——但看來這些同伴們好歹也讓這方面的應用發揮了效果吶。」
「——!」
辛愕然轉動眼睛,看向那個至今都只是在擊出掩護用魔法的女魔法師——賽爾瑪。阿卡莉使用〈鐵血轉化〉,讓辛陷入暫時只能防禦的窘境。借由這樣做,大幅度地減去了賽爾瑪需要擊出掩護用魔法的必要性。
而且——
「那兒的和尚和大小姐,也幫了不少忙吶。」
賽爾瑪苦笑著說。她說的正是基烈特隊的馬特烏斯和薇薇。雖然他們兩人原本都不擅長直接戰鬥用的魔法,但即便如此,若是魔法的末流或簡單的防禦魔法,倒能順利地施展出來。
儘管無法貿然使用攻擊魔法插手,但如果是防禦魔法的話,就不用擔心會誤傷到阿卡莉了
「……因為看了素材物質的動向,以及你施展的魔法陣,就大致明白你們的企圖是什麼了。」
說這句話的人是芷依塔。
總而言之,用不著事先商量,馬特烏斯和芷依塔就領會了賽爾瑪和阿卡莉的企圖,並給予她協助。
「是叫做『皇像』來著嗎?」
阿卡莉暫時先躍起,退至後方,跟他保持距離。
「僅只是高高俯視的話,看漏的東西會更多喲。」
「……!」
辛想要追上阿卡莉,於是舉步上前——但他的腳尚被素材物質纏著,故姿勢有點兒亂掉了
就在那一瞬間——
「喝呀!」
「——!」
同時從左右兩邊猛然挺出的——刺擊。
大衛的長槍和亞伯力克的長劍,趁辛姿勢亂掉的瞬間不顧一切地刺上去,扎進了他的側腹
「——喝啊!」
壓縮誦詠版的魔法衝擊波。
但那個衝擊波被馬特烏斯和芷依塔所展開的防禦魔法屏障擋了下來,並反彈回辛自己的身上。同一時間,由巨大鐵錘毆打出來的衝擊,從左右兩邊朝他襲擊過去。辛的身子激烈地搖晃。既然被亞伯力克和大衛固定在原地,辛也只能全身承受下由自己釋放出來的衝擊波。
接著——
「——!」
銳利的呼氣聲響起,與此同時,蛇咬劍像是要確保能壓制住辛似的,纏上了辛的左手。
「首先,先取一隻。」
下一瞬間,紅色嘉依卡的攻擊,讓辛握著機杖的那隻左手飛到了半空中。尚未從承受衝擊波的狀態恢復過來的辛,既無暇去化解紅色嘉依卡的蛇咬劍,更沒有餘力去攻擊紅色嘉依卡
更甚者——
「辛·亞裘拉。」
「噹!」的一聲,一個蹴地,阿卡莉逼近了辛。
辛強行扭轉身子,讓大衛的長槍和亞伯力克的長劍脫離他的身體,然後握好右手的小機劍。
但是——為時已晚。
「——永別了。」
阿卡莉用渾身的力量揮下鐵錘。鐵錘打碎了辛的備戰姿勢,連同他的小機劍,然後狠狠地打入了面露驚愕表情的辛的額頭裡。
*
他不考慮觀察情況。因為無暇那麼做。
是故,托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用全力來消滅掉阿圖爾·賈茲。
「我為鋼鐵——」
詠唱〈鐵血轉化〉的關鍵詞。
借由催眠暗示,增加具爆炸性的肌肉力量和反應速度。氣脈解放,全身的神經敏銳到可說是跟過敏差不多的程度,告知著周圍的資訊。空氣從自己的肌膚上流過,只要集中精神在空氣的溫度和濃淡上,就能讀取到相關資訊。
「——〈鐵血轉化〉!」
同一時間,托魯的頭髮變成了如鮮血般的紅色,臉上也浮現出如傷痕般的紋路。
這副模樣應該會給第一次見識到的人帶來如魔神般的壓迫感吧。將肉體重新定義成戰鬥專用的這個奧義,確實會讓人類成為鋼鐵……哦不,是成為武器。
然而——
「——亞裘拉戰魔眾的奧義,〈鐵血轉化〉。」
賈茲皇帝似乎也知道托魯的奧義絕招。
托魯正全力跑在螺旋階梯上,逐漸接近他。當然,他並沒有半點畏怯的模樣,僅只是以莊嚴冷靜的目光凝視著奔跑中的托魯。這恐怕是因為他知道,區區一隻戰場走狗,不管用什麼奧義,都打不贏自己吧。
實際上——
「——!」
跟裂帛般的喝聲同時發出的第一招。
小機劍的斬擊——卻擦都沒擦到賈茲皇帝毫毛。
「嘖……!」
並不是因為他的動作比托魯還快速。
在格蘭森城堡內的謁見廳裡和「神使」們作戰時的阿圖爾·賈茲,雖然時間沒有很長,但托魯還是有看在眼裡。以他當時的動作作為參考,托魯估計自己若是在〈鐵血轉化〉的狀態下,應該能追得上阿圖爾·賈茲的行動。
但是——
(這是怎麼回事?)
托魯的動作反而相當遲鈍。
速度比平常使用〈鐵血轉化〉的時候還要慢了幾成。想當然耳,這並不是托魯有意為之,而是出於別的主因。變成龍騎士之後,身體感官有些微妙的差異,雖然這也造成了些許影響,但最主要還是因為——
(這地方……!
素材物質和螢藍色的魔法發動光纏繞在托魯的身上,化成了千絲萬縷。
素材物質和魔法發動光——不,不只這些,還有充斥在這整個地方、某樣具有壓迫感的東西,正阻礙著托魯的行動。
「——!」
阿圖爾.賈茲舒以行雲流水般的行動,準備繞到托魯的背後。托魯轉過頭去,朝他放出橫砍的斬擊。
但這一擊也只是空虛地劃在半空中罷了。
(怎麼可能!條件明明一樣啊——)
就算他受到這個地方的壓迫好了,但賈茲皇帝應該也同樣會承受到壓迫吧?
為什麼行動上差這麼多?
「你是不是以為條件一樣呢?」
阿圖爾·賈茲彷彿看穿了托魯內心裡的焦慮,對他這麼說道:
「吾應該說過了才對。這座塔的內部——這個空間,是為了讓吾升神而被組裝出來的魔法機關。未依循正規程序就貿然跑上來的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和吾這個正統使用者一樣的效果呢?」
「……!」
也就是說,在這個地方,不請自來的人,就連普通的行動都辦不到嗎?
可是——
「話說回來——」
「出來吧!〈強擊者〉!」
嘉依卡發動魔法,蓋掉了賈茲皇帝的話語。
看不見的力場如巨大的鐵錘般襲向阿圖爾·賈茲,猛力地朝他敲過去——事情並未演變成如此,那力場最後竟在半空中煙消雲散了。
「在這座超大型魔法機關裡,竟然能使用普通的攻擊魔法?」
賈茲皇帝連備戰姿勢都沒擺,逕自說道:
「話說回來,成功率不但會大幅下降,而且使出來的魔力能量也是天差地別。如果吾有意為之的話,吾可以在一瞬間讓魔法消失得無影無蹤。至於作用於內部的魔法,就先暫且不談——」
「出來吧!〈強擊者〉!」
嘉依卡毫不在意,再一次擊出魔法。但她這次連發動都還沒發動,魔法陣就已經飛散開來了。雖非己願,卻證明了賈茲皇帝的話。
不只如此——
「而且……」
巨大的長剣,從賈茲皇帝的背後揮了下來。
由女騎士型態的芙蕾多妮卡所發動的斬擊。但她向來都依賴著能力,根本毫無技巧可言。
因此,她的攻擊比托魯的攻擊還要更容易閃避。賈茲皇帝連咒文都沒有誦詠,光是一個瞪視,就把芙蕾多妮卡刮飛到後方去了。
「嘎——!」
穿著白色鎧甲的她,在螺旋階梯上彈跳著。
不過,托魯和嘉依卡都無暇去確認她的情況。
「出來吧!〈強擊者〉!」
「——喝!」
這次托魯預測到嘉依卡發動的魔法時機,和她同時進行攻擊。
總算發動成功的切剖力場,以及托魯的斬擊。兩人的攻擊從左右兩邊逼近他。在狹窄的樓梯上,沒有辦法閃躲——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是......
「——!」
出人意表的是阿圖爾.賈茲僅僅輕輕地踢了一下階梯,竟然就高高地躍起,然後在螺旋階梯的對面著地了。想當然耳,托魯的斬擊並沒有碰到他,而嘉依卡的魔法則只是撲了個空。
「你這傢伙——」
「真是浪費時間吶。」
阿圖爾·賈茲很乾脆地如此斷言,然後開始爬起了階梯。
「等等——」
托魯大喊,並踹擊階梯。
然而……
「——!」
惡寒——哦不,是不對勁的感覺竄上了他的背脊。
托魯反射性地停住腳步,看著自己的身體。
芙蕾多妮卡的——龍騎士的鎧甲部分雖無變化,但托魯本身從鎧甲縫隙間隱約可見的身體,即自身的本體肌膚,現在正逐漸變化成奇妙的狀態。
有一瞬間,具備著五指的手掌,看起來有點曖昧模糊。
雖然他以為是眼睛失焦所致,但其實不然。托魯手掌之外的部分,完全沒變模糊。由此可見,變模糊的應該是托魯的手。
(這是——)
『這座塔本身、螺旋階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轉換成神的處理機關。由吾所設計。爬完這座樓梯後,吾就會轉換成完整的神。』
『身體五感是不是有什麼異狀?透過這個術式的效果,精神會從肉體剝離。過不了多久,肉體就會盡完容器的作用,自動分解。接著,精神會被收容在神這個容器之中,成為絕對無上的存在。』
『吾應該說過了才對。這座塔的內部——這個空間,是為了讓吾升神而被組裝出來的魔法機關。未依循正規程序就貿然跑上來的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和吾這個正統使用者一樣的效果呢?』
托魯的身體已經開始崩壞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嘉依卡!」
托魯回過頭去,呼喊她的名字。
「托魯……!」
嘉依卡用怯怯的聲音的回應,看著他這兒。
她的視線在托魯與自己的手之間來回徬徨著。
跟托魯同樣的現象,恐怕也出現在她的身上了吧。肉體這個容器,會在成為神的時候被捨棄扔掉。這座塔的魔法機關,恐怕也對托魯等人發揮著術式的作用,準備讓他們轉換成「如神一樣的精神生命體」。
然而,托魯兩人是乘坐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強行追趕到了此處。
更何況他們並不是這座塔的主人「阿圖爾.賈茲」。
既然如此,就無法保證他們的身體會正確地轉換過去——就算真的會轉換好了,托魯對於「成為神」一事,完全是敬謝不敏。
(那傢伙選擇逃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丨.)
話說回來,他就算認真地跟托魯、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三人對打,也能和他們打得不相上下。出於「斷其後顧之憂」這個意涵,當場就確實地把他們三個人打倒——阿圖爾·賈茲本來應該可以做這樣子的選擇才對。
儘管如此,他卻沒有那樣子做。這恐怕是因為他知道——只要丟著他們不管,最後沒能成為神的托魯等人會就此消失。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特地停下腳步來對付他們。
不妙。這真的太不妙了。
不僅沒能打倒阿圖爾.賈茲,而且還很有可能會在這裡毫無意義地魂飛魄散。
更慘的是——
(可惡,已經快沒時間——)
〈鐵血轉化〉的使用時間也即將屆臨極限。
要先暫時解除嗎?還是要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強行抑制肉體的崩壞呢?
無論如何,托魯都得在此做出一個決斷。
*
據說亂破師的下場都很悲慘。
生時被輕蔑為走狗、道具,死時連屍骸、墳墓都沒有,只徒留風聲蜚語……這就是亂破師。
大致上都沒能有個好的死法。雖然亂破師大抵都是在戰場上壯烈戰死,但對他們而言,成為無名的髑髏,曝屍在戰場遺蹟的草叢裡,據說是他們的夙願。
貫徹始終的戰場走狗。
這就是亂破師。
既然如此——
「………」
像這樣子被別人看見自己死去的模樣,對亂破師而言,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阿卡莉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辛.亞裘拉——他的頭部被她弄出了凹洞,不論是嘴巴、耳朵,還是鼻子,到處都有血絲在蜿蜒。
當然,以這瀕死的狀況,他應該沒辦法再戰鬥了吧。雖說皇像——是遭人強化過的存在,但肉體的基本結構應該一樣。那麼,頭部受到嚴重損傷後,恐怕早就連站立都很困難了。
辛·亞裘拉雖然如喘息般地顫抖著嘴唇,但並沒有從嘴唇流瀉出具有意義的聲音。或許他的狀態已經糟到無法組織言語了。他的右眼到現在還在看著阿卡莉,但左眼已經朝著別的方向,動也不動。
鐵錘的一擊正中頭部,當然會變成這樣——哦不,這還算是比較好的情況吧。
不管怎樣……
「………」
辛.亞裘拉的嘴角忽然有一抹扭曲閃過。
那或許是笑意也說不定。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別人也早已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了。
事前把自己說得好像有多厲害多厲害,結果卻敗北了——他是在嘲笑這樣的自己嗎?還是說,他是在稱讚有所成長的舊時同伴呢?抑或者,就連面臨了緊要關頭,也仍舊要嘲笑阿卡莉是個半調子?
不知道。不需要知道。
亂破師的死,不需要言語。只要他的可怕之處以後會被其他的人們代代相傳下去,便已足矣。
最後他分外劇烈地抖了一下——
「………」
——辛·亞裘拉死了。
阿卡莉僅只是沉默不語地俯視著他。
「……他原本是你們的同鄉吧?」
這樣問她的人,正是薇薇。
「你該不會是後悔了吧?」
「……不。」
阿卡莉搖了搖頭。
「亂破師一旦出了村子,以敵人的身份再次相會,其實一點也不稀奇。像這樣的事,我們老早就做好覺悟了。」
「……真是無情吶。」
暗殺者少女用有點退怯的口氣這麼說道。
「先別說這個了……」
阿卡莉回頭望向謁見廳的最裡邊。
看向那座非常巨大的半透明螺旋階梯——高度非常高,高到讓人覺得應該直達到天際,往天上無盡地延伸。
「我很擔心哥哥。」
阿卡莉這麼說完之後,開始邁起了腳步。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開始朝螺旋階梯走去。
「支援,追蹤。」
紅色嘉依卡也同樣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開始朝螺旋階梯走去。
然而——
「不行!」
這麼說著、並擋在她們兩人面前的人,正是機工師芷依塔。
「閃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在想什麼所以才這樣做,但我——」
「我已經把能夠分析的地方分析出來了。雖然沒能弄明白全部,但一旦踏上這座螺旋階梯,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什麼?」
阿卡莉皺起眉頭,呻吟般地說道——然後和紅色嘉依卡面面相覷。
「這座螺旋階梯本來就是一種魔法機關,也是那個賈茲皇帝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如果賈茲皇帝所言屬實的話,那麼那個東西就只是用來『讓他轉變為神』的道具。依他的預想,原本應該『只有一個人』才可以踏上去喲!」
「那又如何?」
「現在已經有好幾個人侵入到那裡面了,就結果而言,魔法的調整很有可能已經開始失常——」
當芷依塔說到這兒時——
「喂,那是……!」
尼古拉一邊發出驚訝的聲音,一邊指著螺旋階梯。
螺旋階梯——正在逐漸融解。哦不,正確說起來,應該是恢復成原本的素材物質。轉眼之間,融解的速度大增,擴散到螺旋階梯的全體。
「糟了——」
阿卡莉和紅色嘉依卡推開了芷依塔,奔向螺旋階梯。
但為時已晚。螺旋階梯的崩解,已進展到她們手構不著的高度了。
「可惡——」
紅色嘉依卡揮動蛇咬劍,讓尖端構住崩解中的螺旋階梯。
然而,儘管蛇咬劍的尖端嵌進了素材物質,但紅色嘉依卡一扯著它,準備要躍起攀上去的那個瞬間,螺旋階梯便崩解得更甚,而蛇咬劍的尖端也因此發出了聲響,鬆脫回她的位置了
這下連飛撲上去、攀繩而上也沒辦法了。
不,話說回來……
「——怎麼這樣……」
紅色嘉依卡絕望地露出扭曲的表情。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托魯一行人打倒了賈茲皇帝,不就也沒辦法回來了嗎?
「快想想辦法啊!」
阿卡莉回頭望向身後的魔法師們——賽爾瑪、芷依塔和馬特烏斯。
然而……
「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芷依塔搖了搖頭。
「這本來就是用來只讓賈茲皇帝一個人轉變為神的魔法機關……所以在賈茲皇帝走過之後會逐漸解體。這樣子想,會比較合理……」
這麼一來,就不會有別人登上同一座螺旋階梯,轉生成另外一個神。
為了確實成為獨一無二、絕對無上的存在君臨一切,「升神」術式勢必得回收起來。芷依塔說得沒錯,這樣才合理。
於是——
「可惡——」
阿卡莉焦躁地把鐵錘槌在地板上。
螺旋階梯的崩解——仍在持續中。
*
阿圖爾·賈茲……忽然停下了腳步。
這座用來「升神」的螺旋階梯,雖然是由素材物質所制成,但其本體是巨大的魔法機關,且與阿圖爾·賈茲這個施展魔法者相連在一起。想當然耳,魔法的運作狀況會直接傳遞到他的腦海裡,讓他可以直接理解現在的資訊。
所以他才會知道。
知道有人正從這座螺旋階梯的正中央——有人正用猛烈的氣勢從貫穿塔正中央的虛空飛昇上來。
當然,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去確認來者是誰了。
「真是愚蠢吶。不過……」
阿圖爾·賈茲眯起眼來,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身體有一半已經結束轉換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若是以非正規的程序登上階梯的話,肉體應該會開始分解,直至致命的階段為止——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圖爾·賈茲!」
大叫聲緊追而來。
阿圖爾·賈茲轉頭望過去——然後眯起了雙眼。
已無價值的嘉依卡三五七號,竟然和妮娃.萊妲攜手合作,真教人意外……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已經把弒神術式從妮娃體內刪除掉了,而這座升神之塔的術式,也已經不需要用到妮娃了。他只是把妮娃當作「火種」來使用而已,而現在是靠術式本身在運作。更何況,「升神」的術式也已經從妮娃體內消除完畢了。打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構思規劃在設計書裡,並把該設計書交給了維克多·伊茲馬什。伊茲馬什恐怕沒能完全真正地理解吧——不過,他應該忠實地按照了設計書製造才對。正因為他是那樣子的男人,所以才把完成妮娃的任務交給了他
無論如何……
「——對了。是因為裝鎧龍吧?」
阿圖爾·賈茲以總算領悟的聲音喃喃自語。
棄獸的一種——裝鎧龍。
它們會使用變身的魔法。這種魔法,換言之,就是能讓自己的外型變形成自己心裡所描繪的模樣。若以維持現狀的模式來使用的話,也就可以應用於修復肉體。正因為這樣,所以裝鎧龍遠比其他生物還要更近似不死之身。
「休想逃走!」
亂破師——哦不,是年輕龍騎士如是喊道。
他確實是叫做托魯·亞裘拉來著吧?
他與載著他飛翔的裝鎧龍尚能保持的形貌,姑且還說得過去。
恐怕是重複使用了無數次的變身魔法,阻止自身的崩解吧。魔力——魔法思念料畢竟維持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但如果是圖個速戰速決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不過,問題是那個三五七號嘉依卡,魔法師類型的白色嘉依卡。
她現在是如何阻止肉體的崩解呢?
「.....這樣子啊。是因為妮娃.萊妲嗎?」
妮娃·萊妲原本就是使用裝鎧龍的腦部組織來控制其變形機構。
行使魔法時,魔法師和機杖實際上相連在一起,可說是一心同體,機杖是魔法師的一部分,而魔法師也是機杖的一部分。關於嘉依卡姿態的紀錄如果還殘留在妮娃·萊妲體內的話,或許就能像裝鎧龍一樣,控制住肉體的崩解也說不定。
「但是——」
持續發動魔法,會消耗掉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雖然他不曉得他們擁有多少魔法思念料,但一旦用光了,就只能消耗自己的記憶了。而記憶應該也沒辦法撐多久吧。
根據情況,不管是托魯·亞裘拉還是嘉依卡,他們很有可能在追趕上阿圖爾.賈茲之前,就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人了。
「做到這種地步,就為了追上吾嗎?」
阿圖爾.賈茲喃喃自語,卻沒有半點感慨。反正只是區區的人類罷了……嘉依卡便不消說了,他對托魯.亞裘拉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而已。
他們跟自己不一樣。對他們而言,死亡應該代表著「自我的消滅」才對。
而最令他們害怕的事,不就莫過於此事了嗎?
「憤怒到連對死亡的恐懼也超越了——嗎?」
他明白這句話、這個道理。
然而,阿圖爾·賈茲還是沒能深切地體會。
他僅只是——
「真令人遺憾吶。如果你願意成為皇像,為吾攪亂這個世界的話,吾應該能充分體會身為神的愉悅吧。」
一這麼說完,托魯·亞裘拉等人便騰空出現在阿圖爾·賈茲的眼前,再次與他對峙。
*
時間——稍微往回推一下。
剛才賈茲皇帝一度從托魯等人的面前離去。時間回推到那之後不久。
「你掉頭回去吧!」
托魯對嘉依卡這樣勸告。
「有妮娃在的話,應該能防止肉體崩解吧?」
「唔咿。但是——」
嘉依卡似乎也很快就察覺出妮娃能夠使用跟裝鎧龍變身魔法同等的術式了。
而且,妮娃原本就格外貪戀嘉依卡的身體——她黏在嘉依卡身上摸來摸去的情況,托魯也曾目擊過好幾次——看來她就算沒有重新編寫術式,也能夠使用魔法維持保護正在崩解中的肉體。
但是……問題是魔法思念料。
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
身為裝鎧龍的芙蕾多妮卡,不但有很長很長的壽命,而且還可以選擇性地使用記憶。姑且不論芙蕾多妮卡,若繼續這樣連續使用同一招魔法下去的話,嘉依卡那邊的魔法思念料——化石念料能撐到什麼時候?念料要是用光的話,就只能消耗嘉依卡現在的記憶了。
而人類魔法師,並無法挑選自己的哪些記憶來使用。
要是一不小心使用了自己的記憶——沒人知道哪個部分會產生記憶闕漏。
最糟的情況是,構成人格基礎的部分產生闕漏,那麼就算防止了肉體崩解,也還是有可能會引發精神崩潰。
「你沒必要陪著我啦!」
托魯說道:
「我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所以才決定要打倒那個傢伙。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滿足我自己。換言之,這是出自於我的任性。而且,你沒必要陪著我一起吧?」
她已經沒有「、「背棺公主」、「收集遺體的公主」這個使命了,可以的話,她就算從這兒逃走,也不會有任何人責怪她——已是這樣子的立場。
然而……
「可是,伴隨,不管到哪兒。」
「呃,所以我說——」
「我,恐懼、痛苦、哀嘆,如山。」
嘉依卡繼續說:
「紅色,應該——也是。」
「………」
托魯說不出話來。
境遇相同的人們互相述說自己的體驗便能慰藉彼此嗎?還是說,既然雙方同樣都是「嘉依卡」這個立場,結果反而會揭開彼此的瘡疤呢?托魯不曉得答案是前者還是後者,但是——「我以外的,『嘉依卡』們,也一樣。」
嘉依卡對他這麼說道。
「我們,大概算是,非常……幸運了。」
被大量撒播在各處的「嘉依卡」們。
她們多半都已經早早「解脫」了吧。或者早早絕望,像蕾拉一樣——像藍色嘉依卡一樣放棄當「嘉依卡」,並憎恨著一切。說不定變成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
「所以……你沒辦法原諒做了那些事情的傢伙?」
「否。我,為何——現在,仍生存?」
「你問我『為何』……」
因為她和托魯一行人相遇了。
都是多虧了自己——托魯當然沒有打算要這樣子居恩自恃,但嘉依卡如果沒有在那座戴爾索蘭特市的山裡和托魯相遇的話,她肯定沒辦法突破到這裡來吧。雖然她是個優秀的魔法師,但這個不知世事、笨拙遲鈍的少女,應該早就在某個地方被人偷個精光,然後被賣掉或死在路旁了才對。
「紅色,說……」
嘉依卡垂下雙眼,然後說道:
「我們的,幸,或不幸。在於撿到者的,差別。」
「那是指——」
先不論「撿到」這個用詞到底正不正確,但如果她們真的有生死,以及幸或不幸的分別,那恐怕的確是取決於她們遇見了什麼樣的「協助者」。
就這層意義而言,不管是紅色嘉依卡,還是白色嘉依卡,都可說是非常幸運。
因為她們至少都突破到這裡來了。而且,即便知道了真相,也還是成功地跨越了。
「我們的過去,捏造。」
嘉依卡露出微微的苦笑。
哦不,那比較近似於又哭又笑——
「我們的,真實記憶,應該,只有這一年,或兩年。」
「………」
「我們的,一切,應該——」
如果單純只論「嘉依卡」這個人格活過的時間的話——她們根本就等於是剛出生的小嬰兒。
而她們的「一輩子」,幾乎都是與各自的庇護者們一起度過。
換言之,對嘉依卡們而言,她們的庇護者就等同於親兄弟姐妹——等同於家人。
「我,最重要的人,托魯·亞裘拉。」
嘉依卡抬起臉來,斬釘截鐵地說道:
「一起,不論何時、不論何處、不論到哪裡。托魯的目標,就是我的目標!」
這跟托魯本身過去被問到時……所回答的答案一樣。
對托魯·亞裘拉而言,嘉依卡·托勒龐特乃其重要之人。
實現嘉依卡·托勒龐特的願望,即是托魯·亞裘拉的目標。
「伴隨托魯,然後一起回去,我的職責。我自己,這麼決定。」
如是以告的嘉依卡,語氣裡沒有半點躊躇或不安之類的動搖。
「而且——阿卡莉、紅色,肯定在期待盼望著你。」
要是丟下他不管的話,托魯或許會和賈茲皇帝同歸於盡,然後再也回不來了也說不定。
所以她也要一起去。為了把托魯帶回去。為了稍微提高托魯生還的可能性。雖然說是「職責」,但那其實是嘉依卡本身的願望,恐怕也是——
「我覺得托魯該認輸啦。」
忽地——翼龍狀態的芙蕾多妮卡一邊載著兩人、再次展開翅膀,一邊這麼說道:
「嘉依卡也自己這麼希望、自己做出決定了。對吧?」
「唔咿!」
「………」
托魯也曾期望芙蕾多妮卡這樣做。
並不是為誰,而是為自己行動、為自己決定。
正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接受和她成為一心同體的關係,也毫不猶豫地把她帶到了緊鄰生死關頭的空間。
既然這樣,他對嘉依卡應該也要一視同仁。
「..我知道了。」
托魯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之後,毅然決然地抬起臉來。
「走吧!」
「芙蕾多妮卡,感謝。托魯,感謝。」
嘉依卡面帶笑容,對著托魯和芙蕾多妮卡的背部這麼說道。
「走囉——!」
載著托魯和嘉依卡的芙蕾多妮卡,開心似地如此宣告,便大展龍翼、以龍翼拍擊虛空,然後開始急速飛昇。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本上——亂破師不會吼叫。
跟騎士或戰士不同,他們的主戰場並非正面舞台。他們反倒該把自己的存在從隱蔽處隱藏到隱蔽處。他們在戰鬥時,就算讓氣勢迸發出來,也絕不會採取「喊叫」這個方式。沉默不語,僅只是在轉瞬之間殺人於無形無聲,方為亂破師的理想型態。
然而---
「啊啊啊啊!」
托魯一邊用彷彿是要擠出肺腑裡所有東西似的氣勢大喊,一邊朝阿圖爾·賈茲發動連續攻擊。
他麻利地陸續刺出左右手中的小機劍,同時瞄準對方的要害。
咽喉、左胸、眉間、心窩、股間。
雖然動作不大,但經〈鐵血轉化〉強化過的肌肉力量,讓連續送出的斬擊和刺擊,全都帶著一擊斃命的威力。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應該在轉瞬之間就已經死掉五次了吧。
然而......
阿圖爾·賈茲用精確到可怕的看穿能力往後退去,僅以些許之差閃過了托魯的刺擊和斬擊,盡數躲開了托魯的所有攻擊。
不只如此——
「——長槍啊。」
周圍的素材物質對阿圖爾·賈茲喃喃自語般的聲音產生了反應,然後開始變形——變成長槍,傾注而下。托魯馬上護住頭部。而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長槍,則從前後左右刺穿了托魯。
雖然長槍幾乎都被小機劍和鎧甲彈開了,但其中的四枝,從鎧甲的間隙刺穿了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魯的吼叫更甚。
雖然龍騎士的魔法,可以透過變身的延伸應用來復原其受傷的肉體,但是……並不會連裡面的神經也改換成別的東西,或者是令其消失。即便趨近於不死之身,但一旦負傷,當然也還是會感到疼痛。
同時,托魯活了將近二十年的人生經驗,以及亂破師的修練,他的肉體已經做為普通的人類——不具復原能力的人類最佳化過了。
凶器飛來,即避開或防禦。那已經是無意識下的習慣。而一旦負傷,即反射性地避免加重傷勢,抽身遠離,加強防守。
換言之——儘管他成了龍騎士,但要他泰然自若地用身體去承受攻擊,然後勇往上前,實在是很難的一件事。他身為亂破師的習慣,無論如何都會自然而然地出現。
正因為托魯明白這點,所以他才吼叫。
不准害怕!就算感到疼痛,他也不會死。
所以,就算被刺傷,也要勇往上前!
就算被砍、被燒,也不准鬆手!
他這樣——告訴著自己。為了給予自己可稱作為「無謀之勇」的氣勢。
「你該不會以為憑那樣子的攻擊,就能殺死龍騎士吧?」
托魯一邊大喊——就這樣子任四枝長槍貫穿著身體,一邊又踏步上前。
托魯用左手抽出一枝、兩枝,第三枝、第四枝,然後和阿圖爾·賈茲近身肉搏。
想當然耳,他全身上下滿是鮮血,呼吸急促,眼睛帶著猙獰的光芒。他這副模樣,簡直就是戰神的化身——如果是尋常人的話,托魯光只是靠近,就能令其畏怯了吧。
然而……
「吾當然不認為那樣子就能殺死你。」
阿圖爾·賈茲一臉平靜地說道:
「吾只需要等待就行了。等到你達到極限吶。」
「這樣子啊!」
托魯一面說著,一面追上後退的阿圖爾·賈茲,然後往前更進一歩。
他以彷若要踩碎螺旋階梯般的勁道踹擊樓梯,並以猛烈的速度縮短彼此的間距。
一歩。兩步。三步。在第四步時,他的小機劍——雖然很淺,但還是刺進了阿圖爾.賈茲的體內。
沒錯。還很淺。
但是刺到了。再踏近一歩,就能打倒他。
托魯如此確信。
以期萬全,托魯集中意識在小機劍上,打算用龍騎士的魔法形塑成長劍。這麼一來,成效會比踏近兩、三步還要更加切實。
然而,下一瞬間——
「——!」
這次有三枝長槍猶如從地板湧現般地憑空而生,把托魯釘牢在原地。
「不怕肉體受傷的人不只你而已。對吾來說,這只不過是待會兒就要扔棄的東西罷了。」
阿圖爾.賈茲說道。
由他來看的話,他並不是被托魯逼近,而是他讓托魯逼近自己。他把自己當作誘餌,引誘托魯靠近,就為了把托魯釘牢在該處。
而且,他這次並不是讓長槍飛降而下。長槍的末端與螺旋階梯相連在一起。亦即代表托魯真的如字面所述,被他用長槍牢牢地釘在螺旋樓梯上了。
「好了,吾就先排除掉這邊吧。」
阿圖爾·賈茲這麼說完之後,從身體行動被封住的托魯身側走過去,然後往在芙蕾多妮卡的背脊後方待命的嘉依卡走去。
「要是儀式被什麼中斷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然而——
「出來吧,〈開膛手〉!」
已誦詠完咒文的嘉依卡,放出了攻擊魔法。
當托魯和阿圖爾.賈茲正在進行近身肉搏戰的時候,因為很危險,所以她沒能放出攻擊魔法,但如果是現在的話,就沒有問題了。
本來應該是看不見的——但也許是因為受到該處周圍的魔法機關所影響,那把利刃伴隨著熒藍色的空間扭曲,朝〈禁忌皇帝〉飛了過去。
然而,眼看那利刃就快要逼近他時,阿圖爾.賈茲嘟噥了一聲:「盾啊。」利刃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屏障擋了下來,然後四散在半空中。
但是,即便如此——
「出來吧,〈開膛手〉!」
嘉依卡用摻雜著悲鳴的聲音如此誦詠,連續放出攻擊魔法。
只要是使用同一招魔法、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就可以把咒文誦詠幾乎省略掉,連續發動魔法招式,但是……換言之,那攻擊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防禦、躲避。
「沒用的。」
既非嘲笑,亦非憐憫,就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阿圖爾·賈茲用這樣子的語氣告知嘉依卡:「現在的你,確實是得到了妮娃·萊達,並因此擁有了普通魔法師所無法媲美的力量,不過——即使如此,在持續使用肉體修復魔法的狀態下,你應該幾乎沒什麼餘力能夠分給攻擊魔法吧。威力因此而減半了。」
「出來吧,〈開膛手〉丨·」
「想當然耳——你所放出來的招式,不管是怎樣的攻擊魔法,吾都能用簡單的防禦魔法抵擋下來。」
「出來吧,〈開膛手〉!」
「……連動腦筋理解道理的從容都沒有了嗎?」
他喃喃自語般地說完之後,以「盾」擋下她第四次的攻擊,從螺旋階梯躍起。
降落在芙蕾多妮卡背上的阿圖爾·賈茲,就這樣子伸出手來,抓住了嘉依卡的咽喉——把她嬌小的身體提吊了起來。
「——嘉依卡!」
芙蕾多妮卡馬上扭轉身子,打算攻擊阿圖爾·賈茲,但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把嘉依卡也跟著一起甩落,所以沒辦法做出過大的動作。
「三五七號。你在吾『轉生』一事上,立下了很大的功勞。你若是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吾應該也不用費工夫殺死已完成任務的你了。根據情況……你說不定還能待在成為皇像的托魯.亞裘拉身旁,享盡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吶。」
「………」
嘉依卡掙紮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取而代之的是——
「——萬不可有任何躊躇。以此為消滅敵人之凶器
「……?」
聽見關鍵詞的阿圖爾·賈茲,皺起眉頭,回過頭來
他會心生疑惑自是理所當然。因為托魯已經正在使用〈鐵血轉化〉了。
換言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咆哮的同時,鮮血四濺。
托魯用小機劍割裂自己的身體——剖開肌肉、折斷骨頭,硬是從長槍的拘束之中脫逃出來,然後就那樣子高高地騰躍而起。
「——!」
好快。就連阿圖爾·賈茲應該也吃驚了吧。
托魯的速度,現在快到只會在當場留下殘影。阿圖爾.賈茲在剎那間放出的長槍攻擊,空虛地劃破天空,而托魯自己則在下一瞬間,逼近至阿圖爾·賈茲的眼前。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與其說是提起幹勁時的叫喊,倒不如說是野獸的吼聲。
阿圖爾·賈茲馬上鬆手放開嘉依卡,準備躲避托魯的攻擊。就在這時,他的姿勢大亂。
因為他的立足之處突然消失了。
芙蕾多妮卡明知所有人都會掉下去,但她還是變身了——轉變成人類的形態。
「唔——」
「啊啊啊啊啊!」
托魯毫不留情地刺出小機劍斬擊,砍飛了阿圖爾·賈茲的左臂。
同時——大家一同被拋在半空中。
身在沒有支撐物、沒有任何東西的虛空之中,無論有多麼出色的反應速度和強大的臂力,都沒有意義。
而且——
「托魯!」
「喔喔!」
托魯滑翔至旁邊。
而人類型態的芙蕾多妮卡則一面掉落,一面把托魯踢飛出去。托魯藉著反作用力朝阿圖爾.賈茲飛了過去,並在半空中——把雙手握著的小機劍猛然送向無法移動身體的〈禁忌皇帝〉
阿圖爾·賈茲馬上高舉起雙手,打算擋下他的這道攻擊。
然而——小機劍的尖端比他的動作還快,從左右兩邊扎進了他的身體裡。因為托魯運用了龍騎士的魔法,讓長劍的劍身覆於小機劍之上。
這次跟剛才恰恰相反。換阿圖爾·賈茲被托魯釘牢了。
「喔喔喔喔喔喔!」
托魯就著飛來的勁頭,和阿圖爾.賈茲一起持續掉落,同時向橫側方向移動——最後猛烈地撞上幾十階之下的螺旋階梯。由素材物質所構成的螢藍色結構體,一邊濺起大量的碎片,一邊破碎散落。
「你——」
「如果我不是龍騎士的話,到底是無法這樣做吶。」
儘管身上比剛才還要更加血肉淋璃——托魯卻露齒笑了。
「〈鐵血轉化〉的加乘作用。」
沒錯。透過芙蕾多妮卡的魔法,托魯不但可以不顧時間限制地持續使用〈鐵血轉化〉,而且還讓自己試著再一次發動〈鐵血轉化〉。
想當然耳,若是一般狀況的話,時間往往會短到不堪實際使用——不僅如此,在發動的瞬間,身體還會崩壞到無法控制。可是,托魯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強制性地壓制住了。
當然,即便如此,全身上下一樣還是會有劇痛和疲勞到處侵噬。
若是意志薄弱者,恐怕會痛苦到當場哭叫,失去理智——
「唔——」
在激烈的衝擊下,以魔法造出來的劍斷掉了。
重獲自由的阿圖爾·賈茲豎起身子,推開覆蓋在他身上的托魯身體。托魯順著被他推開的動作,繞至他的背後——這時,托魯一邊從他背後把手伸入他的腋下,固定住阿圖爾·賈茲的雙臂,一邊又將兩把小機劍刺入了他的肩膀和胸膛。
接著——
「嘉依卡,快發動攻擊!」
托魯大喊。
「托……托魯?」
到底是吃驚了吧?嘉依卡躊躇著,發出了帶著動搖的聲音。
然而——
「把這個傢伙和我一起斃了!」
「不可!拒絕!托魯,快逃!」
「不行!不壓制住這個傢伙的話,會被他逃掉!」
這對手原本就厲害到可以一個人和八英雄、〈神使〉對打。
托魯沒有壓制住他的話,嘉依卡的攻擊魔法應該會一直被躲掉,而就算他身體不能動彈,也還是可以用魔法擋下攻擊吧。
不過,若是現在這個狀態——就可以把兩者都封住。如果他打算使用魔法的話,那就只要割斷他的咽喉,讓他沒辦法誦詠咒文就行了。
「我可以用龍騎士的魔法復原!好了,別說了!快發動攻擊吧!」
「可是....」
嘉依卡的表情還是帶有濃厚的躊躇之色。
阿圖爾.賈茲已經準備要捨棄他的那副肉體了。打算完全滅掉他的話,就要瞄準他的要害——這類的方法還不夠確實。要把他整個轟飛出去,連屍體都不留——她必得使出這般程度的威力。
同時在妮娃·萊妲做為増幅器的現下,嘉依卡有充分的可能性使出威力強大的魔法。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包準會——連累到托魯。
雖說是龍騎士,但頭部一旦被破壞,即會死亡。這點跟裝鎧龍一樣。
「快射擊啊,嘉依卡!」
托魯怒吼。
「發動攻擊,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意志,斬斷一切的因果!」
「………!」
嘉依卡睜開雙眼。
紫色雙陣先是看著眸色與自己相同的「父親」阿圖爾·賈茲,接著凝視著托魯。
以時間來表示的話,大約猶豫了眨眼兩次的時間。
然後——
「咿——咪·德扎嚕.托.咿咕咧·飛弗.哎——咿……」
嘉依卡開始誦詠咒文。
她架好的機杖——有妮娃纏附著,變成了比一般機杖還要更加高大的魔法機關。散發著螢藍色光芒的魔法陣,開始在尖端旋轉。
「……愚蠢。」
阿圖爾·賈茲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為了一時的滿足、精神上的快樂,不惜捨棄性命嗎?」
「把他人性命看待成道具的你,才沒資格這麼說咧!」
「……」
聽了托魯的話之後,阿圖爾·賈茲陷入了沉默。
雖然托魯因為正從他背後固定著他的雙臂,故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
(這傢伙……在笑……?)
感到顫慄的同時,托魯恍然大悟。
他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還是說、他仍有什麼起死回生的對策嗎?
抑或者——
「哎,也好。成了吾在永恆無聊之中的慰藉吶。」
「……!」
簡直就像是以他的那句話作為信號一樣。
「出來吧——〈毀滅者〉!」
嘉依卡發動魔法。
出現了又白又亮的巨大圓圈。
那個圓圈——像是在鎖定目標似的,一邊旋轉著縮小直徑,一邊朝阿圖爾·賈茲飛去。飛去的途中,掉落下來的素材物質碎片,穿過了那個圓圈的中央……下一瞬間,素材物質碎片化為光粒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攻擊魔法〈毀滅者〉會把目標物分解到極限,使其滅亡。
不論是怎樣的物質,不,就算是半捨棄物質的存在,也會被粉碎到體無完膚,回歸成毫無意義的虛無——正是「毀減」。雖然它的速度因其威力而比箭或劍還要慢,但一旦被捕捉到,就沒有辦法抵抗了。
當那個圓圈行將碰觸到——就在那一瞬間。
「——哈……哈哈哈哈!」
衝擊在托魯的腹部炸開。
強行扭轉身子的阿圖爾·賈茲,把托魯撞飛了出去。
當然,小機劍還插在他的身上,也還是被托魯從背後固定雙臂的姿勢。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手臂和腳都不可能碰得到托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簡直是一大謎團——或許是使用了什麼魔法,又或者〈禁忌皇帝〉的身體,已經變得跟人類的身體結構完全不一樣了也說不定
「哈!哈!哈哈哈!」
嘉依卡的魔法慢慢陷進阿圖爾·賈茲的身體裡。
然後——
「吾先一步回歸自由。你們就好好地努力掙扎吧。在這個毫無意義的世界吶。」
刺破耳膜般的奇異聲響。
宛如怪鳥鳴叫聲的尖銳聲響響起的同時,阿圖爾·賈茲的身體搖曳晃蕩。
輪廓彷彿在潰散似的,他的身姿模糊扭曲,就連他高聲放出的大笑,也像是有好幾層——
「——哈哈哈!哈……!」
下一瞬間,阿圖爾·賈茲化成無數光粒子,五零四散。甚至連那粒子,都還各自在空中連鎖分解,猶如溶解於水中似地消滅得無影無蹤。
最後——連屍體都不留。
這就是那招魔法的效果嗎?還是說,阿圖爾·賈茲的肉體已經變質到連物質上的遺骸都不會遺留下來了呢?托魯不甚明白。
托魯一直感受到的巨大壓迫感,亦可說是那個男人的氣息,跟普通人類所放出的氣息簡直是天差地別……而這樣子的壓迫感,也同時擴散消失了。
且說——
「成功……了嗎?」
他會忍不住起疑,是因為〈禁忌皇帝〉臨終的笑聲,一直縈繞在他的耳朵深處。要斷定自己已經「打倒」那個曾經一度超越死亡的怪物,光用常識性的標準,應該不夠吧……托魯甚至這麼心想。
然而……
「……唔咿。完全,消滅。」
嘉依卡一邊解除架著機杖的姿勢,一邊說道。
既然由擁有魔法師知識的她看來,也認為阿圖爾·賈茲已經消滅了,那應該就沒錯了。
「………」
有一剎那,她的表情看起來有種像是在忍耐疼痛般的僵硬。對方好歹是她以前曾稱呼為「父親」的傢伙,而這便是她對那個人臨終的餞別吧?
「我宣告戰鬥結束——」
托魯誦詠著關鍵詞。
解除掉雙重〈鐵血轉化〉。
身體感官一口氣恢復成常人,侵蝕全身的無力感,讓托魯當場坐倒在地上。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發動雙重〈鐵血轉化〉,所以他也沒辦法想像事後會有怎樣的反動。雖說肉體的崩解,可以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設法處理,但深入至神經的疲勞感就無計可施了。
「托魯!」
嘉依卡緊緊抓著已恢復成翼龍形態的芙蕾多妮卡,來到了托魯身旁。
她飛撲到托魯的胸口,緊緊抱住他,然後抓著他的胸口大喊。
「不要,亂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搖我——拜託你了,別搖我啦!」
托魯一邊忍受侵蝕全身的疲勞感,一邊說道。
「先別說這個了,抓緊時間吧!」
「姆呼?」
「你是昏頭了嗎?要快點回去啊。再不抓緊時間的話——搞不好就回不去啦。」
「……!」
啊!——嘉依卡的表情僵硬了起來。
沒錯,對托魯他們來說,即便他們打倒了阿圖爾·賈茲,也並不代表一切都結束了。還有「活著回去」這個難題在等著他們。
重新環視四周……或許是因為控制者已遭消滅的關係吧?浮現在螺旋階梯上的螢藍色魔法光芒,亮度正在慢慢地下降,而龜裂之類的也開始在擴散到整座高塔。
肯定沒錯。
再過不久,這座塔就會崩解,全部都還原成素材物質。
然而——
「那麼,你們兩個都要好好抓緊喔——啊,托魯恐怕沒辦法吧?真拿你沒辦法吶。」
翼龍形態的芙蕾多妮卡,伸長它的雙臂,將托魯和嘉依卡抱在胸口。
「好,回去囉!」
芙蕾多妮卡說著這句話的同時,拍打它那巨大的雙翼,然後開始急速下降。
*
聽見尼古拉呆愣的聲音後,所有人都抬起了臉來。
格蘭森城的——原謁見廳。
已經不曉得是否能稱呼為「室內」了。牆壁、天花板洞開,到處滿是瓦礫堆積如山。所有人都在此處注視著那座聳立的「高塔」。
阿圖爾·賈茲用素材物質創造出來的「升神儀式」之塔。
不……那東西的基底已經開始崩壞,毫不置疑地稱呼它為「塔」的話,這稱呼未免也太模棱兩可了。那已經只能說是「朝天空彼端聳立著的筒狀物」了。硬要取個名字的話,那也許只能稱為「升神機關」吧?
他們全都不曉得剛才追在阿圖爾·賈茲後面的托魯等人是否平安,於是就這樣子在那個升神機關的正下方,無可奈何地等候著。
然而……
「那是……」
「升神機關」——在閃耀著光芒。
哦不,那是好幾道發光現象在其內部產生,然後消失。毫無條理可言……就算是不具魔法知識的人們,應該也能馬上察覺出那是「升神機關」的功能本身正在發生異狀吧。
「打倒了嗎?」
——用有點抑鬱的表情如此嘟噥的人,正是馬特烏斯
「身為魔法師的賈茲皇帝死了,所以魔法機關失控了……?」
芷依塔問道。
「恐怕是吶。」
馬特烏斯點頭回應。
兩名魔法師已經理解了情況,而薇薇則是露出困惑的表情,開口詢問:
「換言之,現在是怎麼樣了?」
「托魯·亞裘拉他們大概已經成功打倒賈茲皇帝了。」
薇薇回過頭來,而馬特烏斯則繼續這麼說道:
「不過,這座塔是負責讓賈茲皇帝轉變、變質為神的魔法機關。魔法的行使主體一旦消滅,這個原本是素材物質製成,且不夠穩定的魔法機關,會沒辦法駕馭集聚在一起的力量,於是就失控了。」
通常使用中的魔法機關,就算魔法師死了,也大多會毫無問題地繼續發揮作用。不過——那隻限於物質堅固的結構物而已。由素材物質模擬構成的魔法機關,因為行使魔法的主體賈茲 皇帝死了,而無法繼續維持自身的結構,引發了功能異常。
「莫非會潑生爆炸之類的——」
「應該是不會那麼誇張啦,不過……」
馬特烏斯忽然把視線轉到身在稍遠處的女孩們。她們也同樣仰望著高塔。
阿卡莉,以及紅色嘉依卡。
等待托魯·亞裘拉等人回來的女孩們。
她們就只是咬著唇,直直地仰望著高塔。
「現在講弔唁或懊悔之類的話,應該還太早吧。」
前僧侶的話語裡,有股沉靜的莊重。
「不過……老實說,我完全不曉得他們能不能夠平安地回來。」
「……你的意思是……」
薇薇一邊仰望頭上的「升神機關」,一邊無言以對。
儘管曾經暫時聯手作戰過,但那些傢伙身為「敵人」的時間,遠比合作時間來得長。照理來說,薇薇沒道理為他們的安危掛心——而基烈特隊的其他任何人也沒必要為他們掛心才對。
但與其說是痛切地盼望他們回來,倒不如該說是……只是覺得托魯他們回不來的話,好像有點沒天理。
或許基烈特隊的其他人,也都是這樣子的心情吧。
「………」
薇薇朝亞伯力克的方向看去——只見他也一邊仰望著頭上,一邊狀似懊悔地咬著嘴唇。
*
飛得——比墜落還要快速。
明明是朝著正下方而去,托魯和嘉依卡卻差點就要被吹飛到頭上而拚命地硬撐著。雖說他們被芙蕾多妮抱在懷裡,但光只是這樣根本就不夠。因為他們兩人的衣服鼓滿了風,簡直就像是帆船的帆一樣膨脹起來……把他們往上扯拽。
「可惡……」
托魯從小機劍的握柄拉出鋼絲,然後纏在自己、嘉依卡以及芙蕾多妮卡的手上。他是出於這樣子的顧慮——即便途中有人昏厥過去鬆了手,也不會只有那一個人脫隊掉落。
「還沒到嗎……」
托魯不曾「墜落」過這麼久的時間。
周圍的風景……這座塔的內部狀態變得很異常。這一點已是一目瞭然。如果是立即崩壞的話,倒還說得過去。阿圖爾·賈茲這個魔法師——乃行使魔法的主體。由於失去了他這個控制者,素材物質裡的魔法回路貌似陷入了失控狀態。原本就已經是急忙趕製出來的東西了,想必無論如何都會不甚穩定吧。
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還沒到地面上嗎……?」
托魯等人現在也仍在持續使用裝鎧龍的魔法。
亦即——失控的魔法回路企圖強行「改造」托魯等人,因此他們現在仍使用裝鎧龍的魔法抑制著。猛烈的改造氣勢令嘉依卡的魔法思念料銳減,如今那些念料就快要用完了。
於是……
「喂,芙蕾多妮卡,你沒事吧?」
托魯出聲詢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的魔法思念料,可以說是「外掛加裝」,目前消耗了多少,可以用肉眼看得出來。如果只使用那些念料的話,就不會給嘉依卡和妮娃帶來任何影響。
但芙蕾多妮卡的魔法會直接消耗掉她的記憶。
因為芙蕾多妮卡總是一派輕鬆地使用著魔法,所以托魯也不太在意這些小事,但是——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他還是會禁不住地感到不安。
「..嗯?什麼?」
芙蕾多妮卡用有點像是睡迷糊般的聲音回問。
「『什麼』你個頭啦!你的記憶沒問題吧?」
「嗯……目前應該還好。」
「『應該』?喂!」
「是說啊——托魯?.」
芙蕾多妮卡用悶笑的聲音問道:
「如果我把記憶全部都用光的話,我就用最後的魔法把自己變成貓之類的……總之,你要好好地養我、疼愛我喲!」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啦!」
「把記憶全部都用光」這種事,不就等於是身為裝鎧龍的自覺也會跟著消失嗎?要是真變成那樣,不就再也無法使用魔法了嗎?
換言之——
「是說,你是怎樣啦,說那種像是遺言的話——」
難道芙蕾多妮卡的記憶也快要瀕臨險境了嗎?
「你是笨蛋嗎?我的記憶應該也能拿來用吧?拿我的記憶去用啦!」
「嗯,再過一會兒,我就會恭敬不如從命了。」
芙蕾多妮卡的語氣始終很開朗。
是因為它沒有想得很嚴重嗎?還是說,它正在努力要拂去這悲愴的氣氛?
「在回到安全的高度前就變成貓的話,你也不可能養得了我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托魯。」
嘉依卡出聲打斷托魯的話。
「我這邊,同樣,化石思念料枯竭。」
「……!」
托魯回過頭去。這時,嘉依卡正好在他的眼前,把封裝在藥筒裡的化石思念料——恐怕是最後一份了——裝填到機杖裡。
糟了。
在這之後——就只能直接使用托魯和嘉依卡的記憶了。
將「控制魔法」一事全權交給芙蕾多妮卡的托魯就暫且不論了。而嘉依卡恐怕沒辦法做到挑選自己的哪些記憶來使用。沒人知道她哪邊的記憶會闕漏多少。
萬一……記憶的闕漏多到連嘉依卡之所以為嘉依卡的人格部分也分崩離析的話,那就幾乎跟「死亡」同義了。
不,嘉依卡是個茁長於某處少女裡的人格,而那個少女原本跟賈茲帝國既無緣分,亦無任何關係。對身為人格的嘉依卡來說,萬一失去了構成自我的重要記憶基礎,那還會是——
……
嘉依卡嗎?
「——?」
嘉依卡究竟是誰的名字——.......
「可惡.......!」
有一瞬間,托魯因自己腦海中所冒出的異樣思考而打了個寒顫。
芙蕾多妮卡也差不多開始在使用托魯的記憶了吧。
「記憶」這種玩意兒,跟書籍的頁數不一樣。它既不是一直線地相連在一起,亦不是等間隔地按照順序整齊排列。它是像巨大的網一樣,不論是再怎麼細微的記憶,一旦重要的部分闕 漏了,往往周圍的記憶也就會突然失去意義,變得莫名其妙了起來。
托魯剛剛有一瞬間搞不清楚嘉依卡這個名字是誰。這是因為托魯把她認知成她的基礎記憶被消耗掉——該記憶的某部分消失了的關係。當然,由於托魯和嘉依卡一起行動,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所以他可以借由其他大量的記憶來彌補空白,不過……這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再這樣下去就不妙了。
到了這個地歩,已經不能再這樣子從容不迫地咬緊牙關忍耐了。
既然如此,那就碰碰運氣吧——
「等等,嘉依卡。」
「姆咿?」
「你先把這座塔——這座魔法機關破壞掉!」
被焦躁感折磨著的同時,托魯突然這麼大喊:
「賈茲皇帝已經不在了,也沒辦法修復它了吧?一離開這座塔,應該就不需要使用魔法來維持自己的身體了!快!」
當然,這只是完全不懂魔法術式、魔法機關的托魯所做的推測。
這方案有多可靠,連托魯自己也不曉得。
「唔……唔咿!」
嘉依卡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然後把機杖朝向旁邊。
接著——
「..姆咿?」
她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
簡直就像是在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現在會身在此處一樣。
忘卻。消失。
至昨天為止的自己。
這樣跟死亡有什麼不一樣嗎?
那是——
「嘉依卡!」
托魯一邊因惡寒而毛骨悚然,一邊呼喚她的名字。
如果她忘了,那就重新讓她憶起;如果她迷失了,那就不斷重複。
借由這樣做,應該就能抵抗逐漸擴大、名為「無意義」的深淵了吧......?
「射擊!射擊!快啊!」
托魯一邊緊緊抱著她,一邊大喊。
「托魯..?」
嘉依卡一臉好奇地凝望著他。
以一副「不曉得他在焦躁些什麼」的模樣。
同時,托魯本身也清楚地感覺到——有些記憶正在從自己的腦中逐漸剝落。過去發生過的事情逐漸失去意義,變成無謂的情景,就像是演戲的佈景一樣。哦不,就連佈景也開始模糊。遺留下來的是彷彿蟲子蛀過而洞開的漆黑虛無……而那虛無正在慢慢地擴大。
他在亞裘拉村時發生的事。
他和嘉依卡一起旅行時發生的事。
還有——
「快啊!」
托魯本身在混亂的當中,逐漸變得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自己到底是在為什麼事情焦急?
哦不,說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倒栽蔥地往下掉呢……?
阿卡莉……阿卡莉在哪兒?
得去辛那兒練習飛鏢才行。
芙蕾多妮卡還沒——芙蕾多妮卡?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托魯拚命抓回自己逐漸墜落至「過去」的意識。還不打緊。還好。重新連接其他的部分就能補完缺漏的拼圖。還剩一些時間。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維持多久呢?
支撐自己人格的記憶,還能撐多少——
「快射擊啊!」
片片斷斷的焦躁感。
在那焦躁感的催促下,托魯這麼喊道。
*
「——啊。」
李奧納多忽然嘟囔似地發出了聲音。
全體的頭上、遙遠的彼方,有閃光炸裂開來。
「那是...」
將頭上風景一分為二的半透明高聳「升神機關」,從閃光迸出之處開始完全崩壞。
崩壞得極為迅速。
簡直就像是畫在布上的圖畫碰到水一樣——高塔逐漸模糊、轉淡,然後慢慢地擴散開來,消失不見了。
接著——
「流星?」
薇薇說道。
「不……」
馬特烏斯搖了搖頭。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崩壞的「升神機關」當中脫離出來了。跟形成「升神機關」的結構物剝離掉落的動向,好像有點不太一樣。那東西一邊拖曳帶著螢藍色光芒的尾巴,一邊緩慢地沿著跟其他結構物不一樣的柔和拋物線,以斜角掉落下去。
「那是魔法——」
發動時所發出的光芒嗎?
那麼,那應該是托魯或白色嘉依卡使用了某種強力的魔法吧?
還是說,那只不過是「升神機關」的一部分崩裂脫落,然後一邊散發著魔法光芒,一邊朝斜向掉落下來罷了呢?
抑或者——
「哥哥....」
「托魯!」
阿卡莉和紅色嘉依卡用驚愕的聲音大叫。
當然,就算她們的眼力再怎麼好,應該都不可能看見、辨認出剛才掉落下來的那個東西是托魯他們。
天空已經很亮了,但那道流星仍刻出了鮮明的軌跡——同時消失了。
往遙遠的彼方——如果真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話,那應該會是在越過兩座山頭左右的彼端吧。若不採用飛行手段的話,那麼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得了的距離。
然而——
「………!」
阿卡莉蹴地狂奔。
「喂……!」
大衛出聲叫喚,阿卡莉卻不回應、不回頭,以脫兔般的幹勁就那樣子跑走了。
是朝那個貌似流星的東西即將落下的地方而去嗎?
接著——
「……托魯」
紅色嘉依卡一這麼喃喃說完,便也追在阿卡莉的身後,開始跑了起來。
「喂!哎唷,怎麼連你——」
大衛舉起一隻手,出聲喚住紅色嘉依卡。但紅色嘉依卡僅只有回頭看他一下——就還是和阿卡莉一樣跑掉了。
「啊......該說是真是莽撞呢……還是頑固呢?我們家的公主……」
「哎,有什麼不好呢?總比失魂落魄地在那兒躺著來得好吧。」
大衛垂肩呻吟,賽爾瑪則輕輕地拍了拍大衛的背部,笑道:
「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也陪她一起吧。」
「是、是。您說的是。」
大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也和賽爾瑪一起追在紅色嘉依卡後頭,離開了謁見廳。
然後——
「……接下來要怎麼辦?」
李奧納多聳了聳肩,回頭望向亞伯力克。
不論是紅色嘉依卡,還是白色嘉依卡,應該都已經不會再做出「復興賈茲帝國」等等這類會引起世間不安的行動了吧。作為戰後復興機構的人,在程序上或許該追上去才對,但他們應該可以做如是想——就算追上去,也毫無實際利益可言吧。
「魔法的結界呢?」
為了保險起見,亞伯力克這樣詢問。
「已經解除了。」
芷依塔回答他。
「.....嗯。」
亞伯力克露出苦笑,環視部下們,然後說道:
「總之先回〈克里曼〉機構吧。先請求機構長官的指示。」
「....哎,也是吶。」
尼古拉苦笑。這是因為他們所有人全都已經背離〈克里曼〉機構了。而且,說起原因來,還是因為亞伯力克的「死」。
事到如今,全體人員一起回去的話,機構長官康拉德·斯坦梅茨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會吃驚嗎?還是發怒呢?當然,他們多少都會被予以處罰吧——
「回去報告這次的事,用我們的方式做出總結吧。雖然我不曉得能不能取信於他們吶。」
亞伯力克聳了聳肩,這麼說完之後,便也開始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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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檢查確認完行囊,便從房間裡走出來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在格蘭森城的那個事件之後——阿卡莉推測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帶,然後在那附近到處尋找托魯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搜索,也還是找不到托魯、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說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魯他們。
當然,托魯等人那時候說不定因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別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經以屍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說不定。從高處掉下來摔在地面上的話,屍體不僅會變得看不出原形,甚至還有可能會支離破碎、四處飛散。
賽爾瑪和大衛早就對托魯等人生還與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還沒有放棄。
尋找了半年還是找不到托魯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們弄錯了該搜索的地方。既然連屍體都找不到,那麼「他們已經死了」這件事就並非確鑿。至少阿卡莉如此認為。
「畢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選擇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會吃驚。」
阿卡莉一邊這樣喃喃自語,說給自己聽,一邊背起自己愛用的鐵錘,然後走下旅舍的樓梯。以前從嘉依卡那裡得來的一些錢,也剛好因為這半年來的逗留而見底了。不管怎樣,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這樣的事。
接著——
「......好慢。」
等在旅舍玄關的人,正是紅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著旅行裝束。由於這半年來,她跟阿卡莉一樣都下榻在這間旅舍,尋找著托魯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沒看過她穿成這樣了。熟悉的蛇咬劍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這是要幹嘛?」
阿卡莉皺眉質問。
想當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個人出門尋找托魯他們。
這半年來,紅色嘉依卡、賽爾瑪以及大衛逗留在同一間旅舍,和她一起行動,幫她尋找著托魯等人。不過,阿卡莉已經毫不猶豫地下了這個決定:「這樣的合作體制,就到昨天為止。」
至少——賽爾瑪和大衛已經不能再到處旅行了。
因為賽爾瑪已經懷了大衛的小孩。
他們兩人似乎打算暫且先在這個村落安定下來的樣子。在邊境村落,山賊和夜盜的威脅難以忽視。因此,技術高超的長槍戰士大衛、魔法師賽爾瑪,在此地備受歡迎,村莊還為他們準備了一棟房子,請求他們就這樣子住下來。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為紅色嘉依卡也會跟他們一起定居在這個村莊。
「我也要去找,托魯和——」
有一瞬間,紅色嘉依卡猶疑似地說不出話來,但之後又字句鏗鏘地說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嗎?
看來在紅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經被定位成那樣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為「哪一個才是本尊」之類的事情爭吵,也已經沒有意義了。這才是明智的判斷。
且說……
「芙蕾多妮卡呢?」
「誰管它啊。」
紅色嘉依卡的說話方式完全不加掩飾。
「反正——會和托魯一起。」
「哎,說得也是吶。」
阿卡莉點了點頭。
無法想像裝鎧龍會離開已締結契約的龍騎士。
如果——還活著的話。
而龍騎士和裝鎧龍,皆是這菲爾畢斯特大陸上離死最遠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紅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傾首,問說:
「你有——線索了?」
「其實沒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語氣說道。
「不安……」
紅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邊望著這樣子的她——
「總之,我會先回去一趟戴爾索蘭特市。」
阿卡莉雙臂交叉,抱於胸前,然後如是以告。
「戴爾索蘭特市?為何?」
「那是我們——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從那兒再一次重新記錄我們的旅行。我想哥哥應該也會這樣做吧。」
「你是以什麼為根據?」
「以身為妹妹的直覺。」
阿卡莉不知為何露出了難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說道。
紅色嘉依卡眯起雙眼,有點懷疑似地望著阿卡莉好一會兒——最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既然自己也沒有線索,那麼就算這根據有多麼可疑,她也只能聽從阿卡莉的主導了。紅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這一點吧。
「我沒有其他線索。希望一起同行——」
紅色嘉依卡話說到一半……
「………」
忽然搖了搖頭,重新目不轉睛地直視著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說道:
「我,僱用——亂破師阿卡莉·亞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魯·亞裘拉和妹妹。需要幫助。僱用亂破師。」
「………」
阿卡莉沉默不語地望著紅色嘉依卡好一會兒。
不曉得紅色嘉依卡有沒有看出來她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覺得有種奇妙的既視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僱用托魯和阿卡莉,進行尋找「遺體」之旅。而現在是紅色嘉依卡要僱用阿卡莉,進行尋找托魯、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結果——
「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吶。」
阿卡莉說道:
「不過,我的主人是哥哥喲。所以頂多和你簽訂暫時契約,效力僅至找到哥哥為止。」
「足夠——快點,出發。」
紅色嘉依卡開始邁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說「快跟上來!」的模樣。
阿卡莉就這樣子站著不動,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之後——搖了搖頭。
「紅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紅色嘉依卡回過頭來。
「戴爾索蘭特市是要往這邊。」
阿卡莉用手指著跟紅色嘉依卡剛剛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著紅色嘉依卡的雙頰泛起了紅潮。
阿卡莉一邊大力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走吧?我的主人。」
「桀驁不遜的屬下……!」
阿卡莉開始邁起步伐,而紅色嘉依卡則小跑步地並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離開旅社,沿著朝陽普照的街道向東前進。
這趟旅程,彷彿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記憶。
回溯的同時,她總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愛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亞裘拉如此深信不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親愛的讀者您好,我是「輕小說匠」榊。
在此獻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總算來到本篇故事的最後一集了。
真的很感謝各位讀者們陪伴我到現在。
雖然我要跟某部漫畫一樣,預先說聲:「還會再稍微繼續下去(笑)。」
正確說來,在這之後還有一集。是一本收錄新寫篇章的小說。不過,出於「配合動畫步調」的意義(註:此指日本當時發售情況),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後一集。
以我在富士見書房Fantasia奇幻文庫旗下撰寫的小說而言,包括OVA動畫在內,這是我第三部改編成動畫的作品……就我而言,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開始寫這部作品的當時,我已經寫了十年左右的輕小說。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算是一路看著輕小說業界的「暢銷貨」變遷。在學園愛情後宮喜劇方為主流的潮流當中,出版奇幻類是否會暢銷,身為看盡暢銷史之人,我其實相當不安。
畢竟是商業作品,銷路要是不好的話,作品就會提早結束,預先想好的故事也會無法全寫出來,得強行腰斬才行……不過,畢竟我一開始就把這作品當作奇幻故事,鋪陳得天花亂墜,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結束的話,不管怎麼寫,都會有轉得太硬的感覺。
這樣實在太對不起特意買了這部作品的各位讀者們——如果真這麼想的話,那麼一開始就寫些不那麼天花亂墜,簡單整潔,描繪日常生活延伸之類的作品,可說是比較安全的作法。實際上,這類的作品既暢銷,而且我對於寫這樣子的作品很感興趣,倒也是不爭的事實(其實,我在講談社輕小說文庫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COMPANY》,也是在同一時期想出來的企畫。雖說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較偏日常,而且我準備的故事結構,更是用兩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歡迎的話,就再繼續想續集……當初我是以這樣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畫書)。
可是,當初開始企畫時擔任我責任編輯的M女士,堅持不肯讓步,硬是要「旅行類的奇幻」路線,即使如此,我還是相當猶豫。M女士卻態度堅定地向我主張:「我想要看榊老師寫這樣子的作品。」結果,《棺姬嘉依卡》就這樣子問世了。
順道一提,M女士並非特別偏愛奇幻類的作品。她不僅有在負責現代學園等等各式各樣不同題材的作品,而且就「負責的作品動畫化」這層意義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為輕小說業界裡屈指可數的責編吧。
她堅持「奇幻」的理由、想讓我寫奇幻的理由,我想應該有好幾種吧。雖然我沒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還是有自己的分析和勝算吧。
雖然揣惴不安的我,為了作品內容和M女士爭執了無數次(順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討厭機杖的設定,不管怎樣,就是想讓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為編輯,對於「作品內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許多銷售的努力。
結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總計超過十集,還改編成動畫,受到各位讀者們的接納。
關於人氣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紅色嘉依卡,老實說,我原本預定讓她們晚一點再登場。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異動後再度擔任我責任編輯的たなぽん給了我建議,於是她們的登場時間就提早了。
就結果而言,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安排。
還有……關於Studio Bones和增井導演所制作的動畫版,有在看的觀眾應該也曉得吧?製作出來的品質非常高。
各位配音員的演技也非常「活靈活現」。在我的心目中,托魯和嘉依卡已經完全是用間島先生和安濟小姐的聲音在講話了(笑)。
承蒙許多各方大德的種種幫助,這部作品總算寫到這兒了。
我認為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結果而言,雖然觀察周圍加以分析,並順著時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麼錯事。不過,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長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實際成果的事情」來決勝負,也不是什麼錯事——是吧?
但願本篇故事後的最後一集,也能讓各位讀者們由衷開心。
2014/11/12
榊一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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